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檀沈修妄的女频言情小说《哄我做妾?死遁后纨绔侯爷发大疯苏檀沈修妄 全集》,由网络作家“心水成沁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周遭小姐们注视的目光,沈修妄早就习以为常。一抬眸,恰巧和徐云舒隔水相望。徐云舒对他莞尔一笑,明珠耀眼。沈修妄却视若无睹,面色冷淡收回视线,敛了折扇打算进去。一转身,苏檀捧着月白披风朝他走来。姑娘恭顺开口道:“大人,春夜寒凉,在舫外太久小心寒气入体。”沈修妄脚步顿住,不置可否,挑眉反问她:“玫瑰酥都吃完了?”苏檀面不改色心不跳,颔首:“嗯,多谢大人赏赐。”闻言,沈修妄垂眸再次打量她的腰腹。怎的全吃完了还这么细,吃哪去了。苏檀被他看的心虚,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偷藏。摊开披风递到他面前,岔开话题道:“大人,媚芜为您披上吧。”沈修妄没开口拒绝,苏檀绕到他身后,仰头看着男人挺拔的后背,忽然意识到她根本够不着!勉强踮起脚才搭到他的肩头,又不敢叫这位...
《哄我做妾?死遁后纨绔侯爷发大疯苏檀沈修妄 全集》精彩片段
周遭小姐们注视的目光,沈修妄早就习以为常。
一抬眸,恰巧和徐云舒隔水相望。
徐云舒对他莞尔一笑,明珠耀眼。
沈修妄却视若无睹,面色冷淡收回视线,敛了折扇打算进去。
一转身,苏檀捧着月白披风朝他走来。
姑娘恭顺开口道:“大人,春夜寒凉,在舫外太久小心寒气入体。”
沈修妄脚步顿住,不置可否,挑眉反问她:“玫瑰酥都吃完了?”
苏檀面不改色心不跳,颔首:“嗯,多谢大人赏赐。”
闻言,沈修妄垂眸再次打量她的腰腹。
怎的全吃完了还这么细,吃哪去了。
苏檀被他看的心虚,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偷藏。
摊开披风递到他面前,岔开话题道:“大人,媚芜为您披上吧。”
沈修妄没开口拒绝,苏檀绕到他身后,仰头看着男人挺拔的后背,忽然意识到她根本够不着!
勉强踮起脚才搭到他的肩头,又不敢叫这位矜贵的爷弯腰,努力为他披披风,倒像是要伏在他背上撒娇?
好吧,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。
苏檀觉得自己愚蠢至极。
身前传来一声嗤笑,沈修妄转身看她,“真是笨的可以。”
姑娘身量单薄,纱裙衣袂飘飘。
他扯了扯唇角,夺过披风往她头上一丢,半分温和都没有。
“你先顾好自己吧,豆芽身板儿。”
说罢,款步走进舫内。
苏檀站在原地,被他怼的独自凌乱,胡乱扯下遮着脸的披风,忍着不敢吱声。
这人究竟怎么长这么大的,性格为何如此分裂?!
两人方才的举动落在远处人的眼里,却显得格外刺眼。
徐云舒身旁的女子满脸鄙夷:“到底是青楼出来的,狐媚手段多的很,大庭广众就这么谄媚求欢,难怪沈都督被蛊惑得连点她两日!”
这话落进徐云舒耳朵里,扎人的很。
发觉太子妃的脸色不太好看,又深知她和沈都督少年时期的纠葛,另一小姐赶忙接话。
“这种青楼女子终究上不得台面,沈都督不过跟她玩玩罢了。”
“咱们谈论她,反倒给她脸面,她也配。”
徐云舒唇角微挑,没说话,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。
没错,一个玩意儿罢了。
行之喜欢有几分姿色的玩意摆件,从小到大都是如此。
看腻了也就转手丢开了。
他最是爱洁,怎么会碰腌臜物。
抬起下巴对侍女吩咐道:“叫船夫往那边去一点,本宫想靠近些看烟花。”
这厢。
沈都督一声令下,苏檀乖乖上前伺候他宽衣沐浴。
男人肩宽腿长,双臂张开,玉带束出一把劲腰。
一回生二回熟,这次苏檀灵巧的解开玉带,为他脱去外袍。
“本都督就这么进去沐浴?”身穿纯白里衣的美男子挑了挑眉,显然不满意。
苏檀垂首腹诽:脱就脱,你敢让我脱,我就敢看。
她继续近前伸手解他的里衣衣带,柔声细语:“是媚芜怠懒,都督莫怪。”
轻巧挑开他的衣带,侧身剥下里衣时,粉白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肌肤。
肌理分明的肩头,线条健美流畅,肤色匀净冷白。不像久经沙场的将军,倒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。
不过里衣完全脱下后,背脊上道道清晰狰狞的伤痕立刻打碎苏檀刚才的想法。
哪家的公子哥背上会有这么多刀枪剑戟的伤。
那些脂粉堆里娇养出来的纨绔子,手上划道口子,家里爹娘都得打罚一堆下人。
察觉到她微愣的动作,沈修妄侧头戏谑问道:“怎的,怕了?”
苏檀收好他的里衣,挂上衣桁,转头回话:“不怕,都督的每一道伤痕皆是镇守大魏的勋章,合该钦佩才是。”
这话虽有拍马屁的嫌疑,倒也没夸大其词。
征伐八年,从尸山血海里搏杀出来的大都督,名副其实。
沈修妄讶然。
本以为她会搪塞不安,亦或转开话题夸赞他身姿巍峨,毕竟那些伤痕连亲卫都不敢随意提。
她倒坦荡,流芳楼的姑娘还能有所见地。
并不知晓沈修妄的内心诧异,苏檀满脸正经,再次垂头示下:“都督,亵裤需要媚芜帮您脱么?”
沈修妄啧了一声,冷脸走向屏风后头的浴桶。
方才还觉得她有见地,转头就问要不要脱亵裤。
真是太会“伺候”。
瞧他避之不及地走进去,苏檀无声地勾了勾唇。
还真以为这位爷天不怕地不怕,竟也有窘迫的时候。
屏风后传来一声清喝:“愣着作甚,抚琴。”
沈大都督要求颇多,洗澡还要听曲。
苏檀:“……是,遵命。”
不多时,清泠悦耳的琴音弥漫舫内。
明艳动人的姑娘静心坐于月牙桌前抚琴,屏风后头,俊美无俦的男子浸在浴桶中,惬意安详。
案上沉水香袅袅蔓延,养心宁神。
突然,“砰”地一声巨响打破和谐,船体随之晃动。
沈修妄缓缓睁开眼睛,问:“怎的了?”
苏檀一惊,起身透过窗牖往外看。
答:“都督,有艘画舫许是船速过快撞了上来,外头的栏杆断了半截。”
话音甫落,就听到一连串的人声。
是女子细柔的嗓音:“船夫鲁莽,不慎冲撞沈都督的画舫。”
“我携诸位小姐来给都督致歉一番。”
苏檀循声探头瞧了一眼,只见长风、远泾两名护卫正拦在撞上来的那艘画舫前头。
上面是一行衣裙光鲜的贵小姐,为首的那位姿态端雅,气质不俗。
长风、远泾抱拳行礼:“参见太子妃,我家都督此时不便见客,撞坏一截栏杆无伤大雅。”
太子妃?
来找沈修妄!
苏檀满头问号。
屏风后头,沈都督语气不悦:“看什么热闹,过来。”
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,碍于身份低微,苏檀不敢造次。
她顿了顿,拐到屏风后头,垂首请示:“都督,有何吩咐?”
浴桶里的美男子开口道:“走近点。”
她往前小小挪了两步。
“再近点。”语气里耐心告罄。
苏檀硬着头皮,走到桶边,垂眼不看他。
这阴晴不定的人又想干嘛?
外头还有细细碎碎的人声传进来,似乎长风和远泾拦不住。
苏檀正分神,一只温热的手忽地捏住她的下巴。
还沾着水珠,手指修长有力。
这下避无可避,她只得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。
因为是坐浴,桶内温水堪堪没过沈修妄精壮挺阔的胸膛。
两横清冷突出的锁骨跃然眼前,热气熏蒸,缠绕而上。
俊美桀骜的脸庞微微仰起,一双深邃凤眸看向她,潋潋有神。
许是热气蒸腾,男子下唇的那处磕碰异常红艳,惹人注目。
苏檀抿了抿唇,心里冒出一股不妙的预感。
果然,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移动,拇指指腹揉上她的唇瓣。
他的指腹略显粗粝,磨着她水润粉嫩的唇,激起一道道令人头皮发麻的颤栗。
沈修妄语气散漫:“昨夜的主动,媚芜姑娘可还记得?”
主动,主动吻他。
苏檀掐着掌心,长睫颤颤巍巍,支支吾吾道:“都督,舫外有客……您……”
“啰嗦。”
揉着她唇瓣的手指忽地绕后,大掌扣住她白皙后颈,略一用力。
苏檀一个踉跄,双手下意识按上他的肩头。
沈修妄下巴微抬,右手扣着她的后颈强势往下压,两唇瞬间紧密相贴。
“唔——”
苏檀还没说完的话被他吞吃入腹。
她抵着他的肩,下意识想往后退。
沈修妄索性伸出左臂,一把揽着她的腰肢,往前一拽,完全将人禁锢起来。
水声“哗哗”。
这下,吻得更深了。
昨夜浅尝辄止,沈修妄现下才体会到她的唇究竟有多软甜。
让人触之即疯,一点即燃。
碰上之后理智全无,只想碾压、肆虐、辗转、纠缠。
扣着她腰间和后颈的力道逐渐加重。
蜻蜓点水变为唇齿相交,沈修妄撬开她的贝齿,肆意攻伐、吮吻。
青涩毫无技巧,却又气势汹汹。
苏檀被他吻得双腿发软,搭在他肩头的双手虚虚扣住。
雨打娇花,腰间一片水渍温湿。
沈修妄再用点力,大概就能把她拖进浴桶里了。
苏檀突然悔不当初,昨夜何苦主动勾引他,现下是还债么?
舫外,长风和远泾终究没拦住太子妃。
撩开幔帘,徐云舒脚步顿住,目光如炬。
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后头,两道交颈缠吻的影子清晰可见。
男人小半个身子探出浴桶,手臂紧搂着少女的细腰,大掌托着她的后颈。
仰头索吻,恨不能将怀里的姑娘揉进骨血。
旖旎春景,美不胜收。
少女细柔的喘息呜咽和男子低喘急促的闷声,交织缠绕,情意绵绵。
徐云舒如立针毡,脚步生生钉在原地,脸色霎时苍白。
他竟真的和一个妓子交颈缠绵,亲密无间!
长风、远泾也没料到主子正在行好事,慌忙撂下幔帘,再次挡在面前将人请出去。
“太子妃,我家都督确实不便见客,您请回吧。”
徐云舒如鲠在喉,强装镇定,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。
“既然都督要事缠身,那撞坏栏杆一事便容后致歉。”
几人说话的声音也是能若有似无传到里面。
苏檀被吻得软成一团,换气空隙断断续续说道:“都督,人已经走了。”
也许一开始她还没明白沈修妄突然索吻是为何,但现在她很清楚。
因为太子妃。
他想让她看到这一幕。
所以他是主演,她是配角。
选择为沈修妄谋事之时,苏檀就已经把这些生死之外的羞耻感尽力抛出脑后了。
无非是肉碰肉,权当被狗咬了一口。
只要最终事成,他答应给她自由和良籍。
谁料沈修妄惩罚似的咬住她下唇,含糊不清道:“谁允许你分心了?”
话刚说出口,两人四目相触,皆是一怔。
苏檀想:这狗要的怕不是一点点。
沈修妄想:他是素太久了么,说什么浑话。
苏檀在屋里静静休养五六日,伤势已然好转。
虽然人闷在屋子里,思绪却活泛得很,从婢子们口中大致已经了解侯府的人口关系。
老侯爷和老夫人膝下育有三子。
沈修妄的父亲是长子,在世时建树颇多,堪为顶梁柱。
二叔资质平庸,碌碌无为,膝下有四个女儿。
年前他又接连纳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妾室,只为再拼一个儿子。
三叔身子不好,汤药当饭吃,娶妻后更是常年缠绵病榻。
如今三房同居一府,沈修妄虽为子侄,却比两位叔叔实权更大。
老侯爷自长子离世后便投身于城外佛寺,一心遁入空门。
家中大小掌事自然由老夫人和长媳崔氏做主。
再说崔氏诞育一子一女,嫡女沈倾意嫁给杜国公世子已有八九载。
嫡子沈修妄龙章凤姿,不仅保住沈府满门荣耀,如今更添繁花。
已故沈父唯有一房妾室,便是何姨娘。
她自知出身不高,性子软弱无争,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。
相较于二房院中莺燕成群,争风吃醋。
三房院中药气熏天,病病歪歪。
长房算是风头无两。
有得意儿女傍身,崔氏在两位妯娌面前,脸上有光,骨子里更傲气十足。
论说如今府中顶顶要紧的事,便是沈修妄的婚事。
所以府中现有三位客居的表小姐,皆是为正妻之位而来。
苏檀的突然出现,无疑是往她们眼中扎进一根刺。
豪掷万金,春宵一度,赎身入府。
随便一桩都够她喝一壶的。
这番分析下来,阖府上下应当没几个瞧她顺眼的人。
坐在廊下的杌凳,苏檀仰头看向头顶四四方方的天。
轻叹一口气。
想来各方的下马威就在不久之后了。
“念棠,你怎么坐在此处发呆?”
容貌清秀的小厮捧着朱红木匣从院外走进来,轻手轻脚蹿到她面前。
苏檀吓一跳,定睛看向他:“展茗,你走路怎的没声儿?”
和自家公子一模一样。
展茗笑眯眯,将怀中木匣递给她,“公子叫我拿给你的。”
苏檀垂眸,刹时间面露喜色。
是她留在楼中的木匣。
姑娘独坐时容色清冷,甫一露出笑容,明艳不可方物。
哪怕穿着婢女的衣裙,也挡不住好颜色。
展茗不由红了脸,讷讷道:“快些放好吧,公子今日要入宫赴宴,唤你去房中伺候沐浴更衣。”
苏檀微怔,向竹她们四个人还伺候不过来吗?
伤势刚好就要上岗工作,侯府果真不养闲人。
从西边仆房行至东边主屋,一事一物愈发工整。
碧瓦朱甍,层楼叠榭。
檐下轩阔疏朗,洒扫的小厮,整花弄草的婢子,熙来攘往各司其职。
瞧见苏檀走来,诸人虽好奇万分,却也只敢用余光瞥两眼,手上的活计有条不紊。
苏檀目不斜视,果真是侯门大院中的奴仆,规矩森严。
迈上台阶,向竹恰好掀帘朝她招手,轻声道:“念棠,你可算来了。”
只见又萝等三个大丫鬟静静恭候于外间,依次捧着红木托盘,里头摆有新裳、云锦皂靴、折扇、荷包、玉佩等物。
苏檀疑惑:“向竹姐姐,你们不进去伺候么?”
向竹朝她笑笑:“我们一向只做外头的事,往常都是展茗近身伺候公子。现下你来了,展茗可是松泛不少。”
“快进去吧,莫耽误公子入宫时辰。”
苏檀颔首:“嗯,有劳姐姐指点。”
说话间,另外三人中,又萝忍不住抬头瞪她一眼,目光不善。
苏檀抿紧唇,迈步往里走。
沈大都督这是生怕她在府里日子过得太轻松,处处例外,处处树敌啊。
拐过黄花梨木莲花螭纹曲屏,偌大房内并无人,从净室传来淡淡水声。
净室与内室通连,沈修妄应当在沐浴。
苏檀原地踟躇片刻,他洗澡她还进去伺候什么?
忽然想到那夜画舫之上的浴桶吻,她更不想进去了。
奈何主不遂奴愿。
“念棠,愣在外头作甚,进来。”
这人耳朵可太灵了。
好好好,一回生二回熟。
横竖不该见的都见过了,有何可怕。
苏檀硬着头皮答应,袖中拳头握紧,视死如归般直奔净室。
净室内热气腾腾,淡白雾气里隐入一谪仙。
沈修妄浸在浴桶中闭目养神,面如冠玉。
听到苏檀入内的脚步声,他抬手随意指向后背,水珠顺着小臂的肌理线条滚落。
“叮咚”没入桶中。
苏檀会意,走近后拿起一旁的巾帕。
抬手覆上他的肩头,目光忽的顿住——
一道嫩粉色伤口赫然爬上男子后背。
新长出来的肉芽狰狞可怖,像是从肉里翻出来的。
那些旧伤痕她曾见过,这道显然是新伤。
沈修妄那夜闯入楼中,穿着玄甲,气势磅礴,瞧不出半点负伤之态。
原来,神兵天降的救星亦是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。
苏檀为他揉搓后背的动作不由轻巧两分,避开伤痕。
低声问道:“公子,您为何不用去疤膏?”
三小姐配制的去疤膏药性温和,效果显著,她额头的伤已经恢复如初。
话问出口方觉不妥。
主子的事岂容她置喙。
沈修妄唇角上挑,双眸微睁:“怎么,我记得月前还有人说伤痕代表功勋卓著。”
“如今又改了?”
苏檀哑口无言。
“奴婢知错,还请公子恕罪。”
她说不过他,逻辑也斗不过,还得再修炼才是。
男子嗤笑一声,默然阖目假寐。
亲自服侍他穿戴整齐,束好玉冠,将折扇递上。
苏檀的新手丫鬟任务总算圆满完成。
院里的婢女小厮们前簇后拥送小侯爷出门,接连道:“恭送公子。”
苏檀默默隐于人后,随大流。
主子入宫赴宴,长风和远泾随同,其余人留在院中各司其职。
倒也没有躲懒偷闲的。
和向竹她们一起收拾完净房,苏檀暂且得个喘气的空档。
刚想拔腿回房,去看看木匣中的物件。
有个伶俐的生脸丫鬟来递话儿:“老夫人唤念棠去永寿堂问话。”
果然,下马威比她料想中来的更快。
前脚沈修妄离府,后脚便跟来了。
向竹拉着她的腕子,悄声叮嘱道:“老夫人最是不喜装巧卖乖的,她说什么便如实应。”
“左不过斥责几句,别怕。”
苏檀对她投以感激的目光,“多谢姐姐指点。”
话毕,跟随传话丫鬟掀帘出屋。
瞧着苏檀离开的背影,又萝忍不住凑到向竹面前嘀咕。
“你怎的对她如此和蔼,处处指点。”
向竹浅笑没回答,一向沉默寡言的香松接话道:“与人和善,与己方便。”
雨槐捧着铜鉴往外走,笑叹:“香松平日闷不做声,如今讲一句倒是正中话头。”
向竹擦洗干净浴桶,吆喝她们少贫嘴。
做奴婢最要紧的就是明白主子的喜好,顺者兴,逆者便是被杖打发卖的命。
侯府的天,姓沈。
“去哪了?”
三个字,激得苏檀浑身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往外冒,心脏扑通扑通乱跳。
语气和声调都太熟悉,她只是被突兀地吓到。
转身看向歪在床榻之上的男子,苏檀强忍着没掏出腰间的刀片。
脱口而出:“都督,您怎么过来了?”
她还没来得及摆出信号呢!
莹莹晃动的烛火下,男子那张昳丽桀骜的脸庞愈发立体生动。
他指尖捏着那支淡粉海棠把玩,花苞颤颤巍巍,恰如被夜访香闺的纨绔子吓到的姑娘。
沈修妄掀起眼皮,不悦地看向她。
染上酒气的双眸,似乎在说:小爷在问你话,你还敢反问了?
姑娘穿着一身清凌凌的月白裙,不知道从哪里蹭了一身灰。
虽然没笑,但眼角眉梢皆是收敛的风情笑意。
她方才很快活。
七日之约丢到一边,反而夜半三更偷摸跑出去,回来以后快活的不行。
这般快活,和午后与那琴师眉来眼去时,别无二样。
最后一日仍没动静,反倒要他这一掷万金的雇主,亲自登门造访。
胆子不小。
沈大都督的目光松懒中藏着点锋芒。
感受到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戾气,苏檀抿一下泛干的唇,恭敬行礼答话:“回都督的话,我方才去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沈修妄失了耐性,“过来。”
又是这般强势。
苏檀原地踟躇片刻,终是迫于威压缓步走近他。
又发什么疯?她何处惹到他了吗?
也罢,早点交差早点了事。
苏檀摸向袖中的佛球,还没来得及拿出来。腕上一吃力,沈修妄伸手拽着她,一把将人拖了过去。
惯性之下,苏檀重重跪倒在榻前,膝盖传来钝痛,姑娘黛眉紧蹙。
沈修妄垂眸看向拽着她凝脂白玉似的右臂,深色脂粉被蹭掉了一点,朱红守宫砂若隐若现。
男子眉头倏然一松,方才那点不舒畅随之散去。
掌心柔滑勾得他心里痒痒的。
离得近了,苏檀闻到一股酒香,他似乎饮得不少。
今日靖宁侯府百花宴,席上一定觥筹交错、美人如云。
沈都督挑花了眼,所以来寻她的不痛快?
不跟发酒疯的人计较,保命第一要义。
她轻叹一口气,忍着膝盖的痛,低声道:“都督,东西我方才刚寻到,您先松开行吗?”
沈修妄怔忪片刻,放开手。
“果真?”
苏檀从袖中取出佛球,摊开掌心奉上。
方才还玩世不恭倚在榻上的人,眼神忽地锐利,坐直身子拿过佛球。
暗棕色沉香木表面沁入一层血色,雕刻的观音像乍一看栩栩如生,然刀功略差火候。
沈修妄抚上其中一处细微凸起,心如擂鼓。
不错,这果真是当年父亲出征前,他亲手制作送给他的那枚!
少时,沈修妄独爱雕刻制作机巧玩意。
沈父领兵出征前两日,父子二人曾因他喜好玩乐大吵一架。
子逆父,多少有些倒反天罡。
然,沈修妄又是个不懂低头的,所以便使了个折中的法子。
他写下一张致歉的字条,藏在佛球内部机关里头。
出征那日,打马追出城外送行。
八万雄师之前,沈父翻身下马,走向他恨铁不成钢却疼爱有加的嫡子。
沈侯爷身披铠甲,红披烈烈如火,重重拍着少年的肩。
“臭小子,好好读书习武!待为父回来若再无进益,你可自备荆条!”
少时的沈世子恣意妄为,扬唇朗笑:“父亲放心,待您凯旋,切磋之时孩儿必让您三招!”
沈父收力朝他肩上锤了一拳头,“你这臭小子。”
沈修妄笑得恣意,而后将佛球挂坠双手奉给父亲,郑重其事道:“平安得胜。”
沈父接过,端详两眼而后大喇喇系在腰间,打了个死结。
“走了,回去好生孝顺爷奶、还有你母亲,多听长姐的话。”
那日冬至,朔风凛冽,刮骨刀一般,始终憋着没落一片雪花。
沈修妄目送父亲高大伟岸的身躯,逐渐隐入灰黑的长路之中。
再后来,全军覆没的急报传来。
靖宁侯府一朝没落,逐日式微。
沈修妄自请戴父之罪,毅然北赴邕城收复失地。
他将父亲的遗骸和遗物尽力收殓,却独独没有寻到那枚佛球。
边疆苦寒之地独坐枯守时,他总是固执地想,也许父亲也在里头给他留了话。
屋里,灯火葳蕤,烛芯“噼啪”炸开。
沈修妄仍然盯着那枚佛球,神色淡然,眼底却浮出不易察觉的伤恸。
苏檀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,没再多话,起身退往屏风后头清洗身上的灰尘。
留下足够的空间,让他多散一会儿心神。
沈修妄酝酿好满腹心绪,食指指腹略一用力,终于按下那处旁人难以发现的机关。
微不可闻的“咔嗒”一声,佛球内敞开一条小缝,发黄的纸条静静夹在中间。
沈修妄眉心跳动,指尖捏着纸条一角将其缓缓拉出来,一枚暗红的血指印粘在上面。
他急促地喷出两股鼻息,颤抖着双手打开。
一行凌乱的血字闯进眼中……
沈修妄胸膛剧烈起伏,果真是父亲的笔迹!
他忍不住眼眶发烫。
良久。
倚着床栏,他重重呼出一口气,阖目压制下满腔翻涌的情绪。
当年沈父率领八万将兵与北漠胡人交战,于封城关外天堑全军覆没。
佛球于战场之中遗失,几经辗转探查,沈修妄才偶然获得一丝线索。
据说曾有胡兵清扫战场时,拾取不少汉人的财物,卖给当地胡商,换取钱财。
偏巧两年后那胡商被沈氏暗探找到时,早就暴病身亡,佛球的线索彻底中断。
直到回京前,沈修妄才再次获得微末线索。
大海捞针,辗转八载。明猜暗想,一朝碰对。
富贵繁华处,销金迷人窟,绕了一圈竟真的藏在眼皮子底下。
沈修妄指尖颤抖,不由地再次攥紧手里的佛球。
不知过去多久,耳边只余叮叮咚咚的水声,满室柔香。
似乎无声抚平他心海泛起的褶皱和涟漪。
苏檀洗去灰尘,换了身干净的寝衣,穿好外裳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。
倚在床榻边的男子仍然闭目养神,下颌线条紧绷流畅,薄唇微抿,无喜无悲。
苏檀见过他浪荡无羁的模样,也见过杀人如麻的冷面,却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沈都督也有脆弱之态。
这样的男子,究竟哪一面才是真?
她扯了扯唇角,与她何干。
她只想要报酬。
轻步上前,苏檀柔声唤他:“都督。”
沈修妄缓缓睁开眼睛,声音微哑:“事情办的不错。”
难得,还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赞赏。
苏檀微微颔首:“媚芜不敢当。”
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,像只讨巧的猫儿。
沈修妄坐直身子,疲乏地按了按眉心,道:“答应你的条件,必定达成,本都督一诺千金。”
闻言。
苏檀唇角翘起,潋滟的眸中盛满笑意,云散月明,芙蕖嫣嫣。
“多谢都督,都督大义!”
沈修妄垂眸看向跪在踏板上谢恩的姑娘。
如瀑青丝垂在孱弱肩头,随着俯首的动作缓缓滑落,露出一小截白嫩的后颈。
身形娇小一团,阵阵柔香从深处散发出来。
她究竟是什么做成的?
月前,沈修妄回京不久,与友夜饮而归。
行至流芳楼外,一盆春海棠倏然落下。
“砰”的一声,马儿大惊,公子愠怒。
沈都督勒马回头,便看到雕花窗前婉婉动人的姑娘。
夜风吹落她覆面的轻纱,佳人惊鸿,仙子临世。
姑娘惊愕不已,眼含秋水,慌忙致歉。
一颗勉强看入眼的美人棋子,数日后却为他成全一桩大事。
伶俐可人,又知晓佛球一事,真就这么纵她离身?
沈修妄分了心,再一回神,才轻咳一声恕礼。
“起来罢,一晚上跪十八回。”
苏檀心情正好,自动忽略他的呛声。
能挣得恢复自由身,是迄今为止最畅快的一天!
沈修妄抬起胳膊,侧眸瞧她一眼。
姑娘立刻心领神会,上前扶着他的右臂,柔声问道:“都督,您要回府了吗?我送……”
沈大都督勾了勾唇,似乎又恢复往常玩世不恭的调调。
眸光含着晦暗不明的暧昧,道:“谁说我要回府,备水沐浴。”
沈修妄星夜回京,详述军情。
按理说大都督凯旋归来,必得骑高头大马,领兵过长街,受百官迎接,万民欢呼。
但沈修妄最不耐烦那套,雷厉风行惯了。
从御书房出来后,他便打马回府,长风、远泾两人随行其后。
回到松鹤苑,甲衣还没来得及脱,便发觉房里伺候的小厮换了个新面孔。
盘问后才知道,展茗被老夫人那边扣下了。
为何扣下,已经昭然若揭。
他离京之前只交给展茗办一桩事。
沈修妄蓦地想起那夜红帐香暖,春意缠绵。
姑娘跪坐榻上,拽着他的衣袖,仰头望他。
眸中满是信赖与不舍。
“大人,您别骗我。”
掐指一算,已经过去半月。展茗被扣下,无人送银子去流芳楼。
作为摇钱树,她的处境定然岌岌可危。
沈大都督眉头微蹙,想到自己掷地有声的承诺,立马调转靴头,径直出府,打马去往流芳楼。
隔着半条街,他远远便瞧见那扇雕花木窗猛的被推开。
姑娘惊惶失措的躲避,额角鲜血淋漓。
沈修妄索性跃然马背之上,脚下生风,飞身掠过房屋,直奔花楼。
闯入楼中走廊后,月妈妈和几个龟公吓得瞠目结舌,屁滚尿流。
沈修妄直奔苏檀的房间,瞧见门外的铜锁,再听到里头杨谦腌臜喷粪的怒骂声。
登时火冒三丈,一脚踹开房门……
此刻抱在怀里的姑娘,仍然没从惊惧中恢复过来,身子抖得不行。
他从衣桁上扯过一件外衫,将她严实的裹好,抱着人放到榻上。
刚要起身去处理那该死的杨谦,甲衣下摆忽地被拉住。
姑娘一双桃花眸红肿难消,额角血迹已经凝固,脆弱可怜。
小手抓着他的甲衣,颤颤巍巍,仍是那般仰头望着他:“大人,您别走……”
沈修妄顿住,心尖好似被人掐了一下,酸酸麻麻,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。
他抬手轻轻抚过她毛茸茸的发顶,难得温和:“我不走,等着。”
得到肯定答复,苏檀终于镇定下来。
她松开手指,乖巧点头:“嗯,媚芜等着。”
屋外,长风和远泾随后赶到,擒住面无血色的月妈妈,押着她跪在地上。
被长剑钉在墙上的杨谦,此刻嗓子已经嚎哑了,开始搬出自家老爹的名头威胁。
“沈修妄,你敢为一个妓子伤我,明日我爹定要向圣人重重参你一本!”
“治你的罪!”
沈修妄转身走向他,唇边噙着抹冷笑。
死到临头还敢嘴硬。
“参我?”
他抬手握住剑柄,手腕转动,剑锋钻进肉里翻滚搅动。
鲜红的液体顺着血窟窿往下淌,瞬间浸透前胸。
杨谦痛到五官扭曲:“啊!你住手!”
沈修妄置若罔闻,幽幽开口:“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,敢碰我的人?”
腕上的力道逐渐加重,杨谦痛得直喘粗气,脸色逐渐惨白。
再耗下去,他必得流尽全身的血。
他本以为沈修妄不敢杀他,现下感受到汩汩血液从身体中倾泻抽离出来,像要掏空他的寿数。
他怕了。
“是……是月妈妈。”杨谦疼得龇牙咧嘴:“她收了我的银子,她同意的!”
跪在外面的老鸨早就吓破胆,听到这话,扯着嗓子慌忙辩解:“都督,分明是杨公子硬要媚芜姑娘伺候!”
“媚芜是您的人,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强迫她!”
“都督,您明鉴啊!”
杨谦张口怒骂:“死老鸨,放你的屁!五百金可是你红口白牙,明晃晃开的价!”
他咬牙忍痛,苟延残喘的恳求沈修妄:“沈兄,我们都是官家人,可千万别被这个贱妇挑唆。”
月妈妈扯着嗓子还要再嚷,沈修妄侧头朝亲卫丢去一个眼神。
长风立刻心领神会,拾起地上的铜锁,举到她面前晃了晃。
“门是谁锁的?”
老鸨哑口无言。
远泾懒得再听她废话,夺过长风手里的铜锁照着她的脑门儿,劈头砸下去。
“砰”的一声,聒噪的老鸨额头登时破开一个大口子。
这种滚刀肉,不见血是不成的。
果然,被砸过之后,月妈妈缩成一团,连连磕头:“官爷饶命,是我错,是我糊涂……”
她鼻涕眼泪一大把,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得:“别杀我,别杀我。”
眼见着月妈妈认罪,杨谦心底浮出一丝希望。
陪着好继续认怂:“沈兄,你瞧瞧都是这贱妇的罪过,今日之事全是误会。”
闻言。
沈修妄轻笑一声,腕间稍一用力,拔出长剑。
杨谦痛得直翻白眼,忍着闷哼,捂住肩头的血窟窿,身子却不敢动。
沈修妄慢条斯理握住剑柄,锐利剑芒蹭着他的中衣,一下接一下,像是催命符,朱红血迹尽数擦在他衣上。
“不错,确实是误会。”
沈都督神色自若,话锋陡转:“今夜流芳楼有刺客潜入,偷袭本都督不成,误伤了杨公子。”
杨谦打掉牙齿和血吞,连连点头,“是…是刺客伤的我。”
沈修妄唇边的弧度逐渐扩大:“颇有自知之明。”
杨谦忽然瑟瑟发抖起来。
面前男子的笑,叫他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恐慌,和对未知事态的惊惧。
然而下一瞬,不等他反应过来——
剑柄晃动,寒芒闪过。
杨谦只觉裆间凉风嗖嗖,一股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骤然炸开。
血肉模糊的玩意儿离了身,他两腿发软,低头瞧向那处,绝望大叫一声彻底昏死过去!
沈修妄恰好挡住苏檀的视线。
再等床榻上的姑娘反应过来,长风和远泾已经拖起状如死狗的杨谦“公公”,扔给楼下的杨家小厮。
月妈妈捂住嘴,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。
方才,沈都督他竟亲手阉了丞相府的公子!
就在她这楼里!
刹时间,老鸨感觉天都塌了。
如同丧家之犬般匍匐跪倒,摇尾乞怜:“沈都督饶命!”
“饶命啊!”
沾着污血的剑刃徐徐抵上她的喉咙,森然凌厉。
命悬一线。
老鸨面如土色,一双爪子伸进怀里左翻又找,抖抖索索捧出保命符。
“都督,媚…媚芜姑娘的身契,老奴知晓您看重她,分…分文不要,您请笑纳。”
沈修妄提剑居高临下,置若罔闻,侧眸瞧向榻上的姑娘。
老鸨立刻会意,连爬带滚,直奔榻前。
将身契塞给苏檀,哭道:“媚芜啊,是妈妈不好,身契还给你,以后你便跟着都督!”
苏檀本就浑身疼痛难忍,此刻脑中更是嗡嗡作响。
一张薄纸落进掌心,轻如鸿毛,却足足囚禁了她八年之久。
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夺回卖身契,却没想到,如今真正握在手中,心头却没有掀起想象中的波澜喜悦。
她在楼里耗得太久,久到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是谁。
看姑娘似哭似笑的神色,月妈妈握着她的手嚎啕大哭:“媚芜,你说句话啊,都督要杀了妈妈!”
“妈妈养育你八年……我……”
在老鸨杀猪般的哀嚎卖惨声中,苏檀缓缓回过神。
软弱可怜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,汇聚射向老鸨,锐如刀剑。
如果眼神真能化为实质,怕是此刻月妈妈已经身首异处。
老鸨愣住,被她狠辣的视线怔得忘记求饶。
眼前的姑娘,像一头随时能扑上来,一口咬断她喉咙的小狼。
与当年那个七岁的倔丫头,分毫不差。
她惊惧万分,心头涌起一浪接一浪的绝望。
这个臭丫头,竟从来都没有被驯服过!
自知要她开口求情绝无可能,月妈妈全身的力气霎时被抽走,失魂落魄地瘫坐下去。
苏檀淡淡看向她,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。
沈修妄从身后一脚踹开月妈妈,老妇“嗷嗷”叫,撞上墙角后昏死过去。
好端端的赎身银子不挣,耍这么一通小聪明,死有余辜!
他垂眸看向榻上的姑娘,眉峰微挑,问道:“还能不能走?”
苏檀收起方才锐利的眼神,垂眸点头。
她扶着榻前木柱,艰难起身。
后背的鞭伤深入肉中,稍微一动便是撕裂皮肉的剧痛。
右脚刚落地,脚踝处又传来锥刺般的痛感。方才拼命挣扎,全身上下怕是没一处好地儿。
但她清楚沈修妄耐心不多,不可能多等她太久。
就算爬,她也要跟着他的脚步爬出楼。
永远脱离此处!
苏檀咬牙坚持:“还好,我可以——”
话音未落,身形陡轻,脚踝的痛感消失不见。
腰间、膝弯是男子劲而有力的手臂。
沈修妄打横抱起她,瓮声瓮气:“可以什么可以,逞能。”
“再等你爬出去,小爷这一夜不用睡了。”
说话间,男子的胸腔微微震动,浓厚的安全感将她裹于其中。
姑娘垂首嗫嚅:“媚芜不敢造次,多谢大人。”
沈大都督没好气的哼了一声,大步流星径直往外走。
半刻多待的耐心也没有。
苏檀回头看了一眼妆台上的木匣,还有陶盆里的小龟。
抿了抿唇,终究没敢再开口。
满楼战战兢兢冒头看戏的人,瞧见沈修妄一身玄甲从屋子里走出来,盛气凌人。
纷纷跪拜行礼。
长风对诸人扬声大喝。
“今夜流芳楼鸨母勾结刺客意图不轨,杨公子不幸遇袭,幸而都督及时赶到,未伤及性命。”
“现已上报五城兵马司,程副指挥使亲自领兵封楼严查!”
惹上这桩无妄之灾,恩客们此刻悔不当初,穿戴完毕想跑出去,官差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过来。
沈修妄抱着姑娘走出楼,程樾正双手叉腰,杵在街拐角打哈欠。
瞧见他出来,程副指挥使大步上前,憋着笑急声问:“你小子真把杨谦给阉了啊?”
“他老子好歹是丞相,就算是庶子也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程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炸起来,目光一顿,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个娇娇呢。
沈修妄抬手撩起披风,将苏檀挡了个严严实实。
“杨老儿若找上你,你只需二字便可叫他闭嘴。”
“何字?”
沈修妄护着姑娘翻身上马,下巴微抬:“渠县。”
马蹄嘚嘚声渐渐远去,程樾立在原地双手抱胸,喃喃自语:“渠县?”
通州的渠县。
他背手缓步往楼里走,嗤笑:“死小子算你有后手,冲冠一怒为红颜,还得我来扫尾。”
不过杨谦平日里恃强凌弱,不仅囚虐烟花女子,更是多次将手伸向良家子。
普通百姓碍于他的身份,苦不堪言,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。
现下沈大都督收缴了他的命根子,也算为民除害!
再说这间逼良为娼的秦楼楚馆,他早瞧不顺眼。
封了也好,免得更多姑娘遭罪!
老夫人的永寿堂位于府中东南。
日照充足,占地颇大。
院中多植石榴和柿树,寓意子孙满堂,如愿如意。
此刻日薄西山,残阳撒下一片赤橙光华,好似自上而下镀了一层金。
堂外廊下立着两个穿锦褂的婆子,还有三四个年岁不大的婢子围着角落的肥猫儿逗弄。
说是逗弄,倒不如说伺候主子似的陪玩。
瞧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领着位娇俏姑娘走来,两个婆子不由上下打量她。
领路丫鬟叫秋画,返身看向苏檀:“你且随我来。
“是。”
甫迈上台阶,便听到屋里笑声盈盈。
年轻小姐说话逗趣的声音,沉稳妇人的嗓音,还有老人醇厚从容的笑。
主屋门槛高,裙裾一扫而过,窸窸窣窣。
浓而不呛的檀香味扑面而来。
苏檀微微垂首跟随秋画的脚步,目不斜视。
满屋子繁简相宜,典雅秀丽的陈设摆件从余光之中掠过。
随着两人入内,方才众人谈笑的音调渐低。
秋画上前回话:“老夫人、夫人,念棠唤来了。”
苏檀随即跪下行正礼,不卑不亢道:“念棠拜见老夫人、夫人。”
一时间,数道视线“嗖嗖”落于她身上。
苏檀虽屈膝跪下,没抬头也能感觉到。
头顶正前方传来揭开茶盏的声响,杯盖轻拂三下杯口,便是饮者三点头,也算闻香品茗。
老夫人咂了一口,悠悠道:“今年的君山银针涩得很,到底是蛮烟瘴雾之地生出来的,难以入喉。”
说罢,随手将茶盏搁到一旁,底托碰上桌案,发出“砰”的刺耳声。
随即崔氏转头对婢女斥责道:“上不得台面的茶,以后就甭往上端了。”
这是对见礼充耳不闻,要苏檀继续跪。
出身蛮烟瘴雾之地,上不得台面,老太太和沈母对她可谓是极其瞧不顺眼。
众人好整以暇,看热闹。
苏檀心头悒悒,面上却不显,仍旧保持应有的行礼姿态,拔高音调。
“念棠拜见老夫人、夫人。”
礼不过三,她又没犯错。
但她也知道,沈修妄打罚了老夫人院里的孙嬷嬷和小厮。
这口气得从她身上出了。
她若恭敬,这口气出的便顺畅些。
她若不恭敬,这口气怕是一直都出不够。
伺候的丫鬟重新奉上新茶,众人细细品完。
如此僵持半晌,苏檀一对膝盖跪得涨疼,腰背依旧没晃动半分。
老夫人方才放下茶盏,垂眼发话。
“头抬起来,我瞧瞧。”
“是。”
苏檀垂首许久,总算能端正颈项。
满屋子的人打量她,她亦淡然将众人的面容神色收入眼中。
上首的老夫人两鬓斑白,精神矍铄。
坐于金丝楠木祥云纹圈椅中,后面是一架如意八宝大座屏。
老夫人右手边是一位气质雍容的美妇,眉眼间彰显气度,便是沈修妄的母亲崔氏。
崔氏脸色无甚异样,下巴微抬,攥进掌心的帕子皱了两分。
是厌恶她的。
美妇下首依次坐着三位妙龄小姐,粉裙娇憨可人,白裙清丽脱俗,绿裙小家碧玉。
应当就是三位客居的表小姐。
望向她的神态各异,年纪轻还有些藏不住心性。
老夫人左手边是一位面如冠玉,眸似点漆的少年郎,清瘦一副身子骨,书卷气浓得很。
瞧着尚未及冠。
苏檀一时间没猜出他的身份。
倒也不重要。
寥寥几眼,曾练就的识人功夫便足以叫苏檀定下心神。
为人不喜是常态,就像命运总不会眷顾她,苏檀习惯了。
上首端坐的老夫人和崔氏垂眼审视。
底下跪着的年轻女子身段窈窕,容色出众,是天生会媚人的胚子。
偏偏一双眼睛清明的很,瞧不出半分浊气。
难怪妄儿那般护着。
虽知晓自家孙儿性情不羁,但也断然不是玩物丧志,能被随意蛊惑的主。
就算万般不喜这女子的出身,眼下也不能当真将她赶出去。
妄儿的性子,委屈不得。
老夫人掀起耷拉的眼皮,看向苏檀,开口道:“既入我靖宁侯府,有些规矩必得谨记。”
“一则,后宅之中最忌讳宠妾灭妻。”
“妄儿如今尚未迎娶正妻,断然不许先行纳妾。便是通房,也得摆在暗处。”
苏檀淡然颔首:“奴婢明白,念棠自知身份低微,绝无攀附公子的妄念。能做丫鬟得以安身果腹,便是感激涕零了。”
什么妾室通房,她唯恐避之不及。
沈修妄爱娶谁就娶谁,想纳谁便纳谁。
兴许哪天娇妻在侧,美妾相伴,一高兴自然就放她自由了。
闻言,三位表小姐默默互换眼神。
老夫人冷哼一声,再道:“二则,侯府不是寻常地。”
“你在外头学的那些个行事手段,狐媚法子,通通忘干净。”
“松鹤苑的姜嬷嬷会重新教你规矩,胆敢带坏二公子,可仔细你的皮。”
苏檀暗叹一口气,垂首应是。
恭顺的模样倒是乖巧,伸手不打笑脸人,老夫人话毕也没再多说。
她侧头看向崔氏,“你好歹是妄儿的母亲,他房里的人你再多训导几句也使得。”
“是。”
崔氏一双美眸上下打量苏檀,片刻后不悦开口:“妄儿自幼娇惯,一饮一食皆精细。”
“酒后需饮四解汤,晨起早膳必备时令鲜蔬。”
“今夜他入宫赴宴,后头也难免有宴会,每次回府之前四解汤必须煮好温着。”
“园中有菜圃,妄儿春日喜食枸杞芽儿、香椿、马兰、苜蓿等。”
“这些菜蔬需得过子时,下过第一场晨露摘取最佳,早一刻晚一刻嫩度亦是不够的。”
“每日不同样,每餐皆鲜嫩。”
她抬手抚过鬓边的珠钗,漫不经心道:“近些日子你便先做好这两桩事,旁的日后还多着呢。”
轻描淡写两件事,苏檀粗粗一算。
四解汤准备食材和熬煮至少需要三个时辰,再伺候沈修妄用完解酒汤安睡后,亥时将近。
府中菜圃距离松鹤苑足有两里路,匆匆赶去等待子时后的第一场晨露,摘取足量鲜蔬,再返回浸泡去涩。
最后交由厨娘烹制。
这一夜怕是能沾枕头的时辰不足半刻。
白天当差,夜间奔忙。
软刀子磨人,果真厉害。
她若是说一个不字,好嘛,竟敢不愿伺候主子,正中下怀。
怕是当即就给她扔出去。
若是没有杨谦那档子事,扔出去她求之不得,现下却不能。
苏檀垂首,再度恭敬应是。
屋内氛围愈发沉闷。
老夫人左手边的清隽少年郎,目光浅浅从苏檀身上打了个转儿,侧头看向老夫人,讨巧儿扯她衣袖。
笑道:“祖母,孙儿今日可要讨你的好酒吃,该传饭了罢。”
老妇人捏他脸颊,打趣:“馋嘴的皮猴儿,祖母知晓你今日从国子监回府,特意命人备着你喜欢的菜式呢。”
崔氏握着帕子,拭过唇边茶渍,祖孙的互动落进眼里,她神色轻蔑别过脸去。
冷声对跪在下方的苏檀喝道:“还不快退下,安分守己些。”
“是。”
进去后便跪着,苏檀终于支着肿痛不堪的膝盖退出永寿堂。
天已经黑透了。
夜风往人身上扑,后背前襟传来丝丝凉意。
她弯腰掸去膝头裙摆的薄灰,地上拉长的细细人影儿与她同步同行。
不离不弃。
姑娘对着影子挥了挥手,影子也回以她热情。
她弯了弯唇,无声对自己说道。
苏檀,从前再苦再难的日子你都熬过来了,眼下这点磋磨又算什么。
她抬头望向夜幕中被一团暗灰色云层遮住的弯月。
风在流淌,薄云逐渐消散,从缝隙处漏出溶溶月色。
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。
苏檀重重呼出一口郁积的浊气,脚步轻快往松鹤苑方向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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