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禁区猎人

都市猎人 著

美文同人连载

万物有灵,这个世界,总有些人,有些事,是我们不曾接触到的。六年前,一个神秘的巨蟒渡劫传说,吸引了全世界的猎人精英汇聚昆仑山,最后,巨蟒死去,所有猎人只剩林朔一人生还,从此林朔退隐山林。六年后,一枚巨大的鳞片出现在林朔面前,渡劫失败的巨蟒居然没死。为了追查六年前的真相,林朔再次踏上了征途。

主角:   更新:2024-02-15 08:16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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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《禁区猎人》,由网络作家“都市猎人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万物有灵,这个世界,总有些人,有些事,是我们不曾接触到的。六年前,一个神秘的巨蟒渡劫传说,吸引了全世界的猎人精英汇聚昆仑山,最后,巨蟒死去,所有猎人只剩林朔一人生还,从此林朔退隐山林。六年后,一枚巨大的鳞片出现在林朔面前,渡劫失败的巨蟒居然没死。为了追查六年前的真相,林朔再次踏上了征途。

《禁区猎人》精彩片段

“朔哥——朔哥!”
一只浑身漆黑、头上顶着一搓金黄色羽毛的八哥,掠进山村的一座土坯房,扑腾着翅膀,落在了屋内一个青年的肩膀上。
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模样,一身老旧的中山装,鼻梁上戴着副眼镜,耳朵上夹着一根香烟。
他面前的书案上,摊着小学二年级的语文备课教案。
他叫林朔,六年前来到这座位于中国西南边陲的山村里,担任方圆百里唯一一所小学的代课老师。
停下手中书写的钢笔,林朔看了看肩膀上的八哥鸟,笑着把耳朵上的香烟取下来,划一根火柴点上,递给了它。
这只八哥鸟居然就这么一条腿站着,另一条腿熟练地接过香烟,喙嘴一张,吧嗒吧嗒抽了起来。
一边抽,八哥开口说话了:“朔哥,我差点就回不来了。”
“鬼扯。”林朔白了它一眼,“这里谁能动得了你?”
“朔哥,我们十几年的兄弟,出生入死那么多次,我什么时候骗过你?”八哥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,歪着脑袋把一口烟喷在林朔脸上。
林朔神色开始凝重起来:“详细说说。”
“三辆改装越野车,朝着咱村来的,国内没这种型号,临时牌照。我盯了他们一会儿梢,一把军用十字弩从车窗里探出来,还好我跑得快。”
这只八哥连说带比划,好像成了精一样。
林朔沉默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。
“他们应该是冲你来的。”八哥语重心长地说道,“朔哥,那件事已经过去六年了,你差不多该出去走动走动了。”
林朔没接茬,只是笑了笑:“饭还热着,去吧。”
八哥点了点头,挥着翅膀飞走了。
林朔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,他看着窗外,神色一阵晦暗。
六年了,还是被人找到了吗?
六年前的那场人间炼狱,还会再次让自己经历吗?
心灵上的痛楚开始折磨林朔,他面色发白,手指微微颤抖,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,点上一支。
烟雾缭绕中,他仿佛再次经历那场雷雨之夜,那天下的雨,是血色的。
那天之后,他决定收山,在也不插手世间奇诡之事。带着小八落脚在这不知名的山村里,以为这样世人就找不到自己。
无奈天不遂人愿。
不过,就算找了我,又能怎么样呢?
我已经收山了。
林朔冷笑一声,掐灭了手上的烟头。
……
三辆改装越野车,在山道上一路跋山涉水,终于开进了这座山村。
在这样的穷乡僻壤,这三辆纯黑色的改装大越野,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十足的。
村民很快就围了上来,但又不敢靠得太近,只是在三米开外远远观望着。
有小孩儿还捡起了石子儿,刚要扔,被家大人一个巴掌扇下去,老实了。
越野车在一幢土坯房门前陆续停了下来。
打头的那辆车后座车门开启,一只高跟鞋踩在了村子里的泥路上。
村民们顺着这只黑色的高跟鞋往上看:
黑丝袜,大腿颀长笔直。黑色一步裙下包裹着丰满翘挺的臀部。裁剪精致的女式小西装,将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胸部展露无遗。
雪白的脖颈上,那张俏脸面若桃花,大眼小嘴翘鼻梁,就跟电影明星似的。
村民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。
“咕咚。”
有村民咽下了一口口水,随后腰间软肉就被媳妇狠狠掐了一把。
另一侧车门,则下来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。绿色的短袖军T恤外套着一件作战背心,露出的两条胳膊肌肉线条分明。
他跟在那个美女身后,来到土坯房的木门前。
“咚咚咚。”美女轻轻拍门。
没人响应。
再敲,还是没人应。
美女微微蹙眉,退开两步,转身对着村民,笑着地问道:“乡亲们,他在家吗?”
“在的,在的。”有村民一边揉着腰,一边忙不迭地叫道,“林老师,开门啊,有人找你!”
还是没人回应。
壮汉不耐烦了,冷笑道:“Anne小姐,你要请的这个人,架子也太大了。”
一边说着,他抬起一脚,就要踹门。
美貌的女子脸色巨变,来不及出声提醒,只能快速提腿,高跟鞋的鞋尖刹那间就点在了壮汉的膝弯处。
壮汉只觉得整条腿一麻,闷哼一声踉跄了几步,一脸惊讶:“Anne小姐,你……”
“魏行山。”女子面若冰霜地打断道,“我提醒你一句,对这位林先生,你要放尊重些。这次是我们有求于他。如果这次能请动他出山,那是我们的荣幸。”
“Anne小姐。”壮汉魏行山脸上闪过不快,“你我都是同一个雇主,而我手上有全亚洲最精锐的雇佣军小队。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解决的?”
Anne小姐脸上的寒意褪去几分,平静地说道:“魏队长,如果是对付人类,我当然是相信你和你的战友。可是术业有专攻,我们要面对的,是那些东西。”
两人正说着,吱呀一声,木门开了。
开门的人,正是林朔。
他一身山村教师的打扮,胸口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,消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Anne看见这张脸,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,但与此同时,她也感受到了这张脸透出来的冷意。
这个男人的眼神,哪怕隔着眼镜,依然像一把刀子那样锐利,让人遍体生寒。
这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,才会有的眼神。
一想起有关他的种种传说,Anne的脸色有些发白。
“林先生您好,我叫Anne。”Anne压抑着心中的惊惧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。
林朔的表情明显透着拒绝,但当他看到外面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时,神情缓和了一些。
“进来说吧。”林朔淡淡地撂下一句话,转身进屋。
两人跟进土坯房,Anne回身把门关好。
家徒四壁的土坯房,连椅子都没第二把。林朔坐在自己的书桌旁,Anne和魏行山只能站着。
林朔并不理会他们,气氛一时尴尬。
哗啦啦。
八哥鸟扑腾着翅膀飞进屋内,落在书桌上,歪着脑袋看着这两个陌生人。
看到这只八哥,壮汉魏行山点点头:“这只八哥挺精神啊,头上这搓毛就跟皇冠似的。”
“王八蛋。”八哥说道。
魏行山咧嘴笑了。他当然不会跟一只鸟计较什么,反而想逗弄一下它。
他上前几步,在书桌边上半弯下腰,跟八哥平视,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:“你怎么骂人呢?”
“王八蛋。”八哥又说道。
“你只会说王八蛋吗?还会不会说别的?”
“王八蛋。”八哥重复地说道。
Anne低头在自己的随身手袋中翻找一阵,拿出一包软中华拆封,抽出一跟香烟塞进自己双唇之间,再用打火机点上。
随后这个美女将嘴上的烟取下,双手捧着,烟头朝自己,烟尾朝着八哥鸟,上前几步,郑重其事地说道:
“八爷,请抽烟。听闻您平生好烟酒,我这次来得匆忙,烟只能买到这一种还算好的,酒就没办法了,还请见谅。”
这番话说出来,林朔愣了一下,眯着眼看向了Anne。
魏行山则张着嘴,看看八哥鸟,再看看Anne,那神情像是觉得这女人疯了。
“你居然知道我?”八哥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个美女,口吐人言。
Anne连忙说道:
“猎人圈谁不知道八爷的鼎鼎大名。您留下了太多传说了。”
“猎人圈里,我没见过你这个婆娘。”八哥冷冷说道。
“我有个同事,曾经有幸和八爷见过一面。得知我今天要来见林先生和您,特意嘱咐我要伺候好八爷。”Anne微微低着头,手上保持着敬烟的姿态。
“抽吧。”林朔这时候开口道,“这么好的烟,都已经点上了,不抽多浪费?”
八哥闻言再不客气,用爪子接过烟,喂进自己的喙里,吞云吐雾起来:“婆娘,你很会来事。”
“谢八爷夸奖。”Anne微微笑道。
魏行山这时候从惊异中醒过神来,喃喃说道:“这真的只是一只鸟?”
没人理会他。
Anne看到八哥开始抽烟,似是完成了一件大事,紧绷的身子也松弛下来。
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朔,欲言又止。
“看来,我的底,已经被你摸得差不多了。”
林朔轻轻敲着桌面,淡淡开口道,“说吧,对我下这么深的功夫,是为了什么事?”
听到林朔开口,Anne莞尔一笑:
“我叫Anne,是国际生物研究会的亚洲区负责人。我们国际生物研究会是一个国际公益性组织,旨在对全世界范围内奇异生灵的研究与开发应用。
与我同行的这位,是我们亚洲区行动队的队长,魏行山。”
魏行山此时终于从对八哥鸟的惊讶中醒过神来,站直了身子,对林朔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林朔淡淡瞟了这个身材壮硕的巨汉一眼,没搭茬。
“这次冒昧地拜访您,是因为这个。”Anne一边说着,一边又从自己的手袋中取出一个白布包裹,缓缓摊开,呈现在林朔眼前。
林朔原本不为所动,但看到这枚鳞片,神色微微一变。
他抽动两下鼻翼,大量的气味信息钻入鼻孔。
那种熟悉的味道,让林朔藏在眼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,他伸出手,从Anne手中把鳞片接了过来。
上手仔细观察,这枚鳞片两巴掌大,在洒进屋内的阳光下显得乌黑锃亮,闪耀着诡异的光芒。
稍稍偏转角度,又能发现中间有一道三指宽的暗红纹路。
林朔心里咯噔一下子,脸色铁青,心里暗道:“是它?”
书桌上的八哥鸟,扑腾着翅膀飞到林朔肩头,也细细观察着这枚鳞片,开口道:
“朔哥,这不可能吧?”
“本来不可能,但现在可能了。”林朔把鳞片凑近鼻子,又闻了闻,“就是它,而且气味还很新鲜,这东西离开本体,不会超过一个月。”
“它居然还活着?”八哥激动地扇着翅膀,“它不是……”
“多说无益。”林朔打断了八哥的话语,抬起头看向Anne,“这东西,你们是在哪儿发现的?”
“俄罗斯远东联邦区,我国黑龙江的北岸。”Anne马上答道,“两周前,黑龙江以北二十多公里的一个村庄,一百八十二人失踪。其中有七十三人是中国籍。
俄罗斯警方在现场勘查的时候,发现了巨型生物爬行的痕迹,还在现场找到了这枚鳞片。
此后,警方多处搜寻,凶手的行迹到了黑龙江就消失不见了。
黑龙江是我国和俄罗斯的国境线,俄罗斯警方调查不便,而且事关奇异生灵,所以俄罗斯政府上报我们国际生物研究会,希望我们来着手调查此事。
这件事情引起了我们研究会的高度兴趣,因为……”
“打住。”林朔扬起手,打断了Anne的陈述,皱起眉头问道,“你是说,这枚鳞片出现在黑龙江附近?”
“是的。”Anne确认道。
“这怎么可能嘛。”八哥鸟似是无法相信这条信息。
别说身边的这只鸟,就连林朔自己,都对这个说法难以置信。
他认识这枚鳞片,确切地说,他认识这枚鳞片的主人。
这是一片蛇鳞。
光一片蛇鳞,就有两巴掌大,那么本体,又会有多大?
六年前他随父亲上昆仑山,曾亲眼目睹过鳞片的主人。
那是林朔见过的最巨大的奇异生灵。
当时的它,正在沐浴天雷,形同渡劫!
据他亲眼所见,那条巨大的奇异生灵,在六年前那个波谲云诡的雷雨夜里,就已经死了。
而这枚鳞片,似是将这一切都推翻了。
看来,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。
在林朔盯着这枚鳞片沉思的时候,屋内一片安静。
终于,林朔开口问道:“那Anne小姐这次来这儿,是想请我做什么呢?”
“当然是捕获这头奇异生灵了。”Anne小姐似是早就在等林朔问这句话,迫不及待地答道,“猎人圈里谁不知道,林先生是这方面的高人。”
“捕获?”林朔再次眯起眼,“如果你们是纯粹的外行,说出‘捕获’这两个字倒是情有可原。但你们国际生物研究会,应该不算外行。面对这种东西,能保住一条命,就很不错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Anne似是一时词穷,随后马上说道,“我们绝对相信林先生的能力。”
“好。”林朔点点头,“既然你们相信我,我也干脆一些。我可以为此破例出山,但是要一千万,而且不论死活。”
“一千万?”不等Anne回答,魏行山首先不干了,开口质疑道,“小兄弟,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。
你要知道,我那支雇佣兵精英团队,三个小组总数十五个人,都签了生死合同,这次任务也就领一千万。
这一千万人民币,就等于是我们十五个人卖命的钱。
你区区一个人,也敢要一千万?”
林朔抬眼看了魏行山一眼,神色淡然地说道:“我说得是美金。”
“你!”魏行山似是迎面被人打了一拳,面色涨红,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。
正要再说什么,膝盖侧弯处再次吃痛,原来是Anne又给了他一脚,示意他住口。
“这么大的金额,我的权限不足,请林先生稍候片刻,我要请示上级。”Anne语气平静地说道。
说完这句,Anne打了个抱歉的手势,拿出手袋里的手机,走向了屋外。
魏行山睁圆了眼,看着这个美女的背影。
听这意思,一千万美金,还能商量?
魏行山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他刚加入国际生物研究会不久,Anne既是他名义上的上级,也是他这次任务的保护目标。
这个女人,据他零碎打听到的各路消息,不单单是个美国哈佛大学生物学博士那么简单。
现在再看看桌子上的鸟,和桌子边上坐着的、一副落魄山村教师的打扮、一开口就要一千万美金的消瘦青年。
魏行山本以为,自己作为一个刀口舔血的雇佣兵头子,是这个屋子里最不正常的。自己所拥有的技能,也应该是最值钱的。
现在看来,好像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?
就在魏行山愣神的工夫,Anne已经打完了电话,回到了屋内。
她面带笑容地说道:“林先生,我已经请示过了。上面的意思,用这个价钱请林先生出手,实在是不成敬意。
只是我们研究会,是个公益性质的组织,资金有限。你看这样好不好,活体捕获一千万美金,死尸八百万美金。订金三成先付。”
“不是吧?”魏行山一声惊呼,“上面真的答应了?”
Anne没有理会魏行山,而是对林朔微微鞠了一躬:“我代表国际生物研究会,感谢林先生的仗义相助。”
“不必这么客套,就这么办吧。”林朔点点头,站起身来:“我要准备准备。”
“不急,我们等您。”
……
林朔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,走到的屋子的后门,推开门。
外面是一个小院,门边是一块青石台面,上面放着菜刀案板,是林朔平时处理食材的地方。
小院对面,是一间红漆木门的正房,虽然是正房,但林朔平时不在里面住。
小院里种着菜。五六只鸡正在刨地找食吃。
林朔弯下腰一伸手,抓过一只红冠大公鸡的脖子。
公鸡剧烈地扑腾着翅膀,嘴里发出悲鸣。
林朔操起小院石板上的菜刀,手起刀落,公鸡头飞入旁边的菜地里。
一只黄狗斜窜出来,叼起鸡头就跑,扎眼就没了踪影。
拎着手上不断冒血的公鸡身子,林朔脚步不停,推开了正房的大门。
这一切的发生,不过两三秒钟。林朔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,抓鸡杀鸡,干净利落。
魏行山看着林朔的这套动作,感到一股子寒意从背后升起,同时又有些不明所以。
“他这是在干什么?”魏行山喃喃问道。
“公鸡血至刚至阳。”Anne轻声解释道,“是供奉凶器的上品。”
“供奉凶器?”
“猎门林家,供奉着一尊上古凶器,传家八十六代。”Anne说道,“林朔,是林家第八十七代传人。”
林朔拎着飙血的雄鸡,推开正屋的红漆木门。
搬到这里后的六年里,每逢初一十五,林朔都会推开这扇木门。
斩一只公鸡头,以至刚至阳的雄鸡血气,祭祀在屋内香案上供奉的事物。
而今天,并不是初一十五,是甲申年的六月二十。
阳历,则是2004年的8月5日。
香案前,血洒了一路。
林朔单手上举,将雄鸡血滴进香案上的白瓷杯子里,将鸡尸一扔,又从香案边取出三支香,划着火柴点上。
等了一小会儿,林朔举杯先高过眉心,然后将未凝固的鸡血洒在香案前。
做完了这一切,林朔又点上一支烟,抽了几口,在烟雾缭绕中开口了:
“追爷,仰仗您的庇佑,六年前我在昆仑山活了下来。
今天来消息,昆仑山那条畜生,不但没死,还跑到黑龙江去了。
还是请追爷跟我走一趟吧。
这条畜生,不该活着。”
这番话音量不大,似是喃喃自语。
说完后林朔跪下三叩首,这才起身,在香案后一阵摸索,摸到一条一巴掌宽的黑布带。
黑布带系着的,是一个乌木匣子。
这匣子就停在香案后,三米来长,一米多高,尺寸惊人,就好像一口棺材。
林朔微微弯腰,将黑布袋绕过脑袋扛上肩膀,斜挎起着这口“棺材”,转身走出屋子。
屋外的Anne,看到林朔背后的乌木匣子,一脸恭敬,双手合什拜了拜,连忙拉着魏行山让出了外屋的门口,好让林朔和乌木匣子通过。
“装神弄鬼的。”魏行山轻声嘀咕了一句,满脸不屑。
八哥鸟飞到乌木匣子上,用喙嘴啄了啄匣子,发出“咚咚”的声响:
“追爷,你好啊。”
八哥鸟跟乌木匣子里的东西打完招呼,又对林朔说道:
“朔哥,我回趟林子。这次出去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。我的那些母鸟啊,有几只性子烈的,我怕她们等不来我,撞死在山崖上。我劝她们改嫁去。”
“去吧。”林朔挥了挥手,脸上有些无奈。
Anne噗嗤一声乐出了声,随后正了正神色,冲八哥鸟伸出大拇指:“八爷,好胸襟。”
“婆娘,就是麻烦。”八哥鸟说完这句话,振翅冲天而去。
等到八哥飞远,林朔问道:“我一会儿坐哪辆车?”
“跟我一辆。”Anne说道。
林朔点点头,说道:“那还请麻烦把那辆车的后座全拆了。”
“啊?”魏行山眼珠子一瞪,“拆后座,干什么?”
“放我身后的匣子。”
“你这玩意儿包装完好,绑在车顶行李架上不就行了。”魏行山皱眉道,“我们这次入境获批的车辆紧张,人都坐满了。拆掉座位,你让我的人坐哪儿?”
林朔眼皮子不抬,微微摇头,“这东西我要随身照看。”
“我不同意。”魏行山坚持道。
“魏队长。”Anne小姐说道,“我们听从林先生安排。上面说了,只要能请动林先生,我们这支队伍就以林先生为首,什么都听他的。”
魏行山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冷着脸对Anne说道:“你是上级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说罢,魏行山做了一个手势,其余几辆越野车车门齐齐打开,窜下来十多个动作麻利的军人。
这些军人快速在魏行山面前站成一排,跟刀切一样整齐。
这让林朔稍稍有些意外。
雇佣军他以前也接触过,大多是老兵油子,纪律涣散。但这支雇佣军,似乎不是普通货色。
“大家帮忙,把这辆车的后座全拆了。”魏行山下令道,“原本这车上的兄弟,去其他车挤一挤。”
魏行山在这队雇佣兵面前,似是有令行禁止的绝对权威。众人没有丝毫异议,很快就取出工具箱,开始拆后座。
令人意外的是,指挥其他雇佣兵拆后座,并且给出专业指导意见的,居然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兵。
这女兵个子有一米七,一头齐耳短发,长得很俊俏。
发现林朔正在观察这个女兵,Anne小姐马上介绍道:“她叫柳青,是我们亚洲区行动队的副队长。她可是我们的科技装备专家哦。”
这会儿工夫,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。
林朔家门口不远有个大槐树,就在村子中心,长得枝繁叶茂。
晚上六点左右,正是村民们晚饭后开始纳凉的时段。
大人坐着竹椅马扎,摇着蒲扇,小孩儿围着槐树跑来跑去。
看到林朔出来,大人们停下嘴里的闲话,纷纷用本地方言向林朔打招呼:
“林老师好啊。”
“林老师,这些都是谁啊?”
“林老师您这是要出远门吗?”
“林老师,这次要走多久啊,耽不耽误我家孩子的课啊?”
林朔怔了怔,微微转过身,把身上的乌木匣子卸下来,立着停在越野车旁边。
他脸上带笑,走到槐树边,提了提裤角,坐在一个村民让出来的马扎上,开始跟村民们聊家常。
他和村民们说得是本地土话,口音浓重,Anne和魏行山一句都听不懂。
眨眼半个小时过去,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。
雇佣兵这边早就拆完了后座,就等林朔出发。
Anne站在越野车旁,耐心地等待着,魏行山却有些耐不住火气了:“这他娘咕咕叨叨的什么时候算完?出山还要七个多小时呢。”
Anne没理他,副队长柳青开口说道:“魏队,人之常情,耐心点吧。”
魏行山沉默一会儿,指了指身边的两个雇佣兵,又指了指立在车边上的乌木匣子:“你们俩,赶紧把他这匣子抬上车。这乌漆嘛黑的,身边立口棺材,看着都渗得慌。”
两个雇佣兵咧嘴一笑,马上开始行动。
这两个兵都是一米八的个头,身强力壮,根本不把这匣子当回事。两人一边一个,打算推到匣子直接往车上抬。
结果其中一个雇佣兵一推,嘴里“咦”了一声,乌木匣子居然纹丝不动。
再一推,匣子还是没动,这个雇佣兵反而退出去一步。
“你没吃饭啊?”对面那个雇佣兵笑话了战友一句,双手抱住匣子,往自己怀里揽。
手上一吃劲,这个汉子脸色也变了,回头冲魏行山欲言又止。
“你俩给我起开!”魏行山早就看得不耐烦了,“丢人玩意儿,我来!”
魏行山说完这句,上前两步抄起垂在一边的黑布带,往肩上一扛。
“哎?”
乌木匣子晃都不带晃的。
其他十来个雇佣军都围了过来,其中一个说道:“魏队,要帮忙吗?”
“不用。”魏行山表情认真起来。
他稳稳扎了一个马步,双手紧紧把住了黑布带子,脚趾稳稳地抓着地面,腰部逐渐发力。
“咔啦咔啦。”
这个一米九多的巨汉,全身的骨节发出阵阵脆响,脖子上青筋毕露。
“给我起!”魏行山一声暴喝,木匣子微微一晃,终于开始离开地面。
半寸、一寸、一寸半、两寸。
离地两寸,魏行山全身开始打起了摆子,面色发紫。
就在马上要力竭时,他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减轻了大半,木匣子被他扛了起来。
一扭头,发现林朔已经从老槐树那边回来了,正弯腰托着木匣子的底部。
林朔扯了扯嘴角:“好意心领了,还是我来吧。”
一边说着,林朔伸出另一手搭住了黑布带子,轻松地一甩一扶,乌木匣子就稳稳地被他斜挎在了身后。
两人周围,雇佣兵们看林朔的表情,就好像看见鬼一样。
魏行山的力量什么水平,别人不知道,他们最清楚。
三年前,他还是军区大比武的硬拉冠军,一身硬气功冠绝全军。
魏行山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朔,喃喃道:“你人瘦瘦巴巴的,力气怎么这么大?还有,这匣子里装得是什么?”
“以后你会知道的。”说完,林朔就斜挎着匣子,拉开了越野车的掀背门。
就好像放一个书包一样,林朔把匣子卸下来,半搭在车厢后面,然后稳稳地一推,整个乌木匣子就被装进了车内。
随着林朔这番动作,越野车一阵剧烈摇晃,轮胎肉眼可见地陷下去了一些。
周围的人目睹着这一切,寂静无声。
……
越野车的发动机怒吼着,缓缓驶离了这座中国西南边陲的村庄。
即将拐出村道时,林朔开了车窗,八哥鸟飞了进来,停在林朔的肩膀上。
这只鸟似是有些萎靡,沉默着一动不动。
“怎么了?”林朔扭头看了它一眼。
“朔哥。”八哥鸟嗓音低沉地说道,“我到最后……还是对她们说谎了,说我还会回来的。”
林朔看着汽车后视镜里的万家灯火,微微出神。
“我们还回来吗?”八哥鸟问道。
“但愿吧。”


一片一片的飞鸟,以族群为单位,从外兴安岭的原始密林中飞出。

就像是一片片颜色各异的云彩,从四面八方而来,向营地所在的山头汇聚。

前后大概半个小时,大伙儿站在营地中向四周一看:哪儿都是鸟,大的、小的、美的、丑的、安静的、吵闹的,密密麻麻、叽叽喳喳。

无论是人的视觉还是听觉,都被鸟类统治了。

鸟的数量是如此之多,几乎让每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,这完全是生理上的应激反应。

只有林朔,对此似是早已习惯,左右看了看,扭头对八哥说道:“你在交际方面,倒是不挑剔。”

“不是我不挑剔,实力不允许啊。”小八一脸得瑟地抖了抖羽毛,“朔哥,我跟它们交代一下?”

“去吧。”

小八振翅飞到营地西边的一块大石头上,原本霸占这里的,是一只黑耳鸢。

这种鸟属于鹰科,在外兴安岭,算是顶级猛禽之一了。这只个头还特别大,身长接近一米,在这儿一片显然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。

一看到小八飞过来,这只黑耳鸢赶紧往后跳了一步,给小八腾出块地方。

等小八在石头上站稳,这只黑耳鸢刚含情脉脉地贴上来,脑袋刚刚凑到小八跟前,却被小八一翅膀呼在了鸟脸上:

“滚蛋!老子要办正事儿!”

这只母鹰被一巴掌扇下石头,马上扑腾着站起,看向小八的眼神中满是不解。

小八却没理它,神气活现地扇了两下翅膀,开始“呱呱呱”地叫唤起来。

小八这一叫唤,周围原本叽叽喳喳吵成一片的鸟群,刹那间都安静了。

然后小八就在这块大石头上,连说带比划,用各种风格的鸟语,把事情说了一遍。

营地上的人,一个字也没听懂。

不过显然山上的鸟都听懂了,它们开始纷纷回应,然后一拨拨飞走。

有一部分鸟在临走之前,还特地飞到石头上,给小八上贡。

什么蜥蜴、老鼠、毛毛虫、蛆,各式各样,反正看着都怪恶心的。

等到整个山头的鸟全飞走了,小八飞到林朔肩膀上,说道:“朔哥,事儿我已经吩咐下去了。你放心,这方圆百里,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,它们都会来汇报的。那个枪手现在没跑多远,最多二十分钟,肯定有消息。”

“嗯。”林朔点了点头。

此时在营地上站着的众人,还迟迟回不过神来。

谁都没有想到,这只八哥鸟居然还有这么一手。

它这手号令百鸟,等于是在天上布置了无数架无人侦察机!

原来它说自己是凤凰遗脉,大家左耳进右耳出的,以为它是在吹牛。

现在看来,难道,这是真的?

上古,真的有凤凰吗?

……

“没想到八爷还有这身本事。”何子鸿赞道,“看来我之前对八爷的看法有些草率了啊。八爷,能让我抽点血吗?我带回去研究研究。”

“五千万美金。”小八头一偏。

“之前不是说一千万吗?”何子鸿一脸愕然。

“现在涨价了。”小八说道。

“八爷,您可真是神了。”Anne走到林朔跟前,赞叹道,“您是凤凰吧?”

“婆娘,你就别捧了。”小八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,“早知道钩蛇会来,我就不去忙这事了。还是我朔哥厉害,之前他让我别离开他身边,我应该听他的。”

“行了。”林朔说道,“谁都不能未卜先知,能把枪手找到也好。钩蛇我们可以慢慢对付,这杆悬在我们脑袋上的枪,必须先摘了。”

……

无名江的下游,距离铁索桥五公里处,有一颗脑袋探出了水面。

背上的氧气瓶已经空了,水下他待不住了。

他丢弃了水下推进器,专门找了一片密林上岸,脱下脚蹼。

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,从随身的防水背包里取出一瓶止汗剂,把裸露在蛙人装外的皮肤全喷上。

做完这一切,他才全身放松下来,瘫坐在密林中,看了一眼铁索桥的方向,眼神中充满了恐惧。

在刚接到这次任务的时候,他并不觉得这趟活有多难。

他叫金秉焕,作为前韩国海军特战旅的王牌狙击手,这种潜入刺杀的任务他接过十八次,从未失手过。

这趟的目标,是一个中国特种部队出身的雇佣兵。

如果说在战场上正面遇上,鹿死谁手犹未可知,但现在自己作为一个狙击手潜伏暗杀他,那是小菜一碟。

昨晚根据雇主的要求在树上刻下那行字,然后钻进那片灌木里后,他觉得自己的这次潜入,完美得就像是一件艺术品。

吊在这群人身后两天两夜,他们居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存在。

当然,根据雇主的要求,他特别小心背着巨弓那个男人,细细辨别着风向,并且将自己的体味管理做到了极致。

结果今天凌晨,他在红外线夜视镜中,看到了那头巨大的怪物、那片倒塌的树林、还有那个在对面山腰上弯弓射箭、像恶魔一样的男人。

他魂飞魄散!心里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神明,都默念了一遍。

原定的计划是明天出手,可他实在绷不住了。

感谢这十年来经受的严酷训练,之后的潜伏、瞄准、开枪、清理现场、撤离这一系列战术动作,他在下意识中完成了。

直到现在,离开现场已经五公里了,他才敢喘出一口粗气来。

不过,还不能完全松懈。

穿过这片目前身处的密林,往南再走三公里爬上一座山,躲进一个位置非常隐蔽的山洞里,整套撤离动作,才算是全部完成。

十天后,会有一架水上飞机在山下的江面上来接他,尾款也会在那时候到账。

因为暗杀时间不符,会扣去一部分钱,可他已经不在乎了,只要拿到这笔尾款,这种买卖他说什么也不干了。

他知道这一趟,进入外兴安岭的杀手,远不止他一个。几天前大家在贾林达的码头登陆,随后各自领任务开始行动。

自己运气不错,算是拔头筹。其他人能不能活下来,他打心眼里不看好。

因为那个男人,实在是太可怕了。那一箭,真是令人肝胆俱裂!

“呼啦啦!”

密林前方,忽然传来一阵声响。

精神高度紧张的金秉焕,马上拔出了腰间的手枪。

然后他发现,那不过是一只喜鹊。

这只喜鹊就停在他面前的树枝上,歪着脑袋看着他。

金秉焕慢慢松开了扣在手枪扳机上的手指,脸上露出笑容:

“啊尼哈塞呦。”

他对那只鸟轻声打着招呼。

喜鹊,是韩国的国鸟。

他有些想家了。

……

今天凌晨那一箭,抽光了林朔所有的体力。

当时小八不在身边,那一箭准头不太够,所以他必须竭尽全力地射出那一箭。

能不能杀死钩蛇,那要看运气,但至少,要有一箭退敌的效果。

否则真要是让钩蛇冲进营地,他林朔或许没什么事情,其他人就悬了。

那一箭射完之后,林朔小睡了一会儿恢复了点元气,还没来得及垫肚子,王勇就出事了。

前前后后地忙完,林朔现在看着小八在石头上,开开心心地吃着百鸟拿纳上来的贡品。

都是些老鼠、毛毛虫、蛆之类的,其他人觉得倒胃口,林朔却觉得自己前胸贴后背,眼前直冒金星。

饿得都快站不住了。

Anne是个机灵人,看到林朔的表情,说道:“林先生,您先去帐篷里等着,我马上过来。”

两分钟后,Anne拿着一条香獐子腿,来到林朔的帐篷里。

这头香獐子,是雇佣兵在前天射倒的。

这条腿被切割下来后,在何子鸿的建议下,先拿烟熏,又在山上晾着,被入秋的干燥季风吹了两天,肉质熟成得刚好。

今天早上Anne就把这条腿烤熟了,原本打算给林朔送来,顺便聊聊这次行动的事情。

可是她进帐篷一看,发现林朔已经睡着了。

现在,Anne再把这条腿拿过来,肉当然已经凉了,可林朔不在乎,接过香獐子腿,大快朵颐起来。

Anne就在旁边看着林朔豪放的吃相,眼里微微出神。

林朔吃了几口肉,忽然想起了什么,沉声问道:“这头獐子,是王勇猎到的吧?”

“嗯。”Anne神色一黯,点了点头。

林朔沉默了一会儿,继续低头吃肉。

这次,他吃得慢了许多,把嘴里的每一口肉都细细地嚼烂,慢慢地吞咽下去。

吃到一半,小八飞了进来,说道:“朔哥,有消息了。”

林朔点点头,咽下嘴里的肉,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嘴,站了起来。
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Anne说道。

“不用。”林朔摇摇头,“我一个人够了,很快。”

一掀帐篷帘子,林朔只觉得眼前一暗,魏行山就站在帐篷外。

这条汉子只穿着一件淡绿色背心,两条胳膊上的肌肉疙瘩就跟铁似的,他的两道粗眉毛紧紧拧着,眼中的怒火似是随时要喷发出来。

“林先生,麻烦让八爷为我指路,我带几个兄弟去!”魏行山斩钉截铁地说道。

林朔抬眼看了这个巨汉一眼,点了点头。

魏行山“啪”地立正,冲林朔敬了一个军礼,然后转身吼道:

“张汉!”

“到!”

“李天意!”

“到!”

“何爱国!”

“到!”

“你们三个带上武器,跟我出发!”

“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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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那只喜鹊,让金秉焕的心情放松了不少。

他轻手轻脚地穿过了这片树林。

很快,他觉得有些头晕眼花。

今天是个大晴天,中午山间的温度达到了三十摄氏度。

金秉焕在山间攀爬着,剧烈运动,全身又让密不透风的蛙人装包裹着,他已经快中暑了。

他不敢喝水,因为一旦喝水就会大量排汗,止汗剂很快就会失效。

在见识了那一箭之威后,哪怕是在这个距离,他都不敢掉以轻心。

好在现在,距离那个隐蔽的山洞,已经很近了。

那只喜鹊一直跟着自己,在枝头上叫唤着。

那种悦耳的鸟鸣,似是给了金秉焕无穷的动力。

“一定可以回去的,一定可以。”

金秉焕在心里默默念着,终于推开了那块当做遮蔽物的岩石。

岩石下,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。

里面黑漆漆的,有阵阵凉风吹出来。

这个洞里有足够自己十天使用的食物和淡水,空间也很宽敞,金秉焕觉得自己得救了。

他回头一看,发现那只一直跟着自己的喜鹊,已经飞走了。

他心里微微有些遗憾,不过很快又乐观起来。

也许,它很快又会飞回来的。

金秉焕的想法没错,半个小时不到,这只喜鹊果然回来了。

奇怪的是,跟这只喜鹊一起回来的,还有一只八哥鸟。

金秉焕不得不承认,这只八哥鸟很漂亮,比韩国的国鸟喜鹊还漂亮。

全身乌黑发亮,头上的那搓金黄色的羽毛,就跟皇冠似的。

就在金秉焕闭上眼,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,他忽然想起一件事,一下子怒目圆睁,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虽然之前距离很远,但这只八哥,他其实见过!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在丛林里,一个隐藏得很好的狙击手,无限等同于一个死神。

而一个暴露了的狙击手,那就是一根棒槌。

一个多小时候后,魏行山他们带着一具尸体回来了。

四个汉子一身汗水,好在身上没什么伤。

跟他们一起回来的,还有小八。

八哥鸟飞回林朔的肩头,说道:“这小子倒是挺干脆,发现自己被堵在山洞里,就直接自杀了。”

“便宜这小子了,死得倒是痛快。”魏行山把肩膀上扛着的尸体往地上一扔,喘着粗气说道,“本来是扔进江里喂鱼的,不过我想林先生可能认识他,就把他尸体扛回来了。”

众人陆续从帐篷里出来,这群人不是雇佣兵就是生物学家,要么就是林朔这样的猎人。对于死尸,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。

何子鸿还直接上了手,他蹲下来翻了翻尸体,检查了一下太阳穴上的伤口,随后说道:“亚洲男性,年龄在二十九岁到三十三岁之间,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。一会儿我会采集他的基因,可惜我身边没有相应的设备,只能等回到研究会后,才能用基因库分析他的身份。”

说到这里,何子鸿看了一眼林朔:“如果林先生或者魏队长认识他的话,那我们就省事多了。”

“我不认识他。”林朔摇了摇头。

“我也不认识这个人。”魏行山说道,“不过他临死前,我听他躲在山洞里喊过几句话,好像是韩语。”

“韩国人?如果是这样的话……”Anne这时候说道,“他应该是受雇佣的,情报是别人提供的。”

“嗯。”林朔回想起树干上哪行歪歪斜斜,比小学生写得还难看的字体,认可了Anne的判断。

“不过,既然是受别人雇佣的,那应该就不止他一个人。”Anne忧心忡忡地说道。

何子鸿听了脸色一变:“Anne小姐,你判断,这里附近还会有枪手?”

“十有八九。”Anne叹了口气,“目前这件事没头没尾的,他们的目标显然还没达成。而且他们既然知道林先生的存在,那就绝不会只派一个人来达成他们的目的。”

“那可怎么办?”何子鸿急道,“到底是谁想对付我们?”

“老头儿,这个你甭担心了。”小八说道,“八爷我已经放话出去了,你就等消息吧。”

小八这句话刚说完,众人就听到一声鹰唳。

一抬头,众人发现营地上空,有一只老鹰正在不断盘旋。

林朔微微一眯眼,认出了这只鹰。就是那只被小八一巴掌扇到石头下的黑耳鸢。

这只老鹰没飞下来,在天上一直盘旋着,一声一声地叫着。

小八听了一会儿,嘴里也发出一记鹰唳声,腾空而起。

这两只鸟就开始在营地上空不断盘旋,就跟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似的,鹰唳声不绝于耳。

十分钟后哦,小八下来了,郁闷地说道:“这只鸟有点儿笨,话都说不清楚。”

“它说什么了?”Anne问道。

“它说它刚才在这里附近飞了一大圈,发现这里附近,有好几个人都趴着,一动不动。再远一点的地方,还有一队人在山里走。”

“能具体一点嘛?具体方位在哪里,有几个人?”

“婆娘,你就别难为它了,它毕竟是只鸟。”小八说道,“它的概念里可没有东南西北,又不识数。不过没关系,它会带我去看看的。一会儿我回来告诉你们。”

“哦。”

小八正要腾空而起,却被林朔一把捏住了爪子。

“朔哥,怎么了?”这只鸟一边扑腾着翅膀,一边问道。

“小心点。”林朔叮嘱道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这天下午,六个身穿迷彩服、荷枪实弹的壮汉,正在密林间走着。

其中为首的一人,身高一米八左右,身体的厚度和宽度异常惊人,整个人就像木墩子一样壮实。

他的脸上,有一道从左眼眉骨一直延伸到嘴唇边的伤疤,似是爬了一只肉色的蜈蚣,狰狞可怖。

他的身后,背着一张巨大的秦弩。

这张秦弩的两条弩臂有人的胳膊那么粗,两边各长一米,背在他身后,就好像一双张开的翅膀。

这群人五天前陆续抵达蒙古国境内,汇合之后坐上三艘快艇,沿着黑龙江直抵贾林达。

到了中俄边陲小镇贾林达后,他们开始分散。

其中一部分人,埋伏进了外兴安岭等待指令,另外一部分,也就是这六个人,另有一个重要的任务。

那就是在某处山峰顶部,建立一个临时的信号基站,以便于彼此之间的通讯。

这个信号基站,是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军用通讯设备,是美洲某国军工的最新产品,外观非常隐蔽,信号范围可达一百公里。

到达预先计划的山峰,再建立好信号基站,这些事情忙完,已经是今天上午了。

这三天扛着设备跋山涉水的,六个壮汉几乎累脱了型,刚刚把通讯建立起来,就接到了一条不太好的消息:

那个距离目标队伍最近的狙击手,居然提前开枪了。而且他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后就被对方找到,被迫自杀。

“我操他娘的韩国棒子。”疤脸汉子这一路都是骂骂咧咧的,“临死前最重要的一条信息,说得居然是韩语。这他娘谁听得懂?”

“头儿,您消消气。”身后一个壮汉说道,“我在韩国待过两个月,说不了韩文,但勉强能听懂几个词。”

“那他到底说了什么?”

“他说得太快了,我基本上没听懂。”

“你小子是在逗我玩是吧?”疤脸汉子掏出别在大腿外侧的手枪。

“别别别!”身后那壮汉慌了,“我听懂了其中一个字!”

“什么字?”

“鸟。”

“鸟?”

“对,鸟。”

“你玩鸟去吧!”疤脸汉子拉开了手枪的保险,把子弹顶上了膛。

“头儿!真的是鸟!”壮汉都快哭了,“发音有点像‘词耶’,念快点儿。”

“好像是有这么个音。”疤脸汉子点了点头,脸上的肌肉抖了抖,似是想起了什么,“听上面说,那个人身边,确实跟着一只八哥鸟。”

疤脸汉子正喃喃自语着,遥遥传来一声鹰唳,他顺着声音一抬头。

湛蓝的天空里,有只黑影在盘旋,看形状是只老鹰。

疤脸汉子稍微思考了一下,用手搭了个凉棚,仔细地看了看天上这只老鹰,随后脸上闪过一丝狞笑:

“倒是聪明,知道躲在鹰上面。”

说完这句话,他一伸手,把背上的秦弩取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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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,何子鸿接通了卫星电话。

在国际生物研究会此次奔赴外兴安岭的队伍中,只有两个人拥有卫星电话。

一个是此次的行动负责人Anne,另一个,就是科考负责人,何子鸿。

何子鸿的这部电话,一般只有当科考获得重大进展时,他才会用这部电话跟研究会的专家团队商量。

可是今天晚上,他在电话里说的内容,却跟科考没有太大的关系。

因为,他同时也是国际研究会的七大长老之一,是最高决策层的成员。

“对,周围还有枪手。”何子鸿拿着特制的手机,沉声说道,“我觉得是时候向军方提出要求,派兵来扫荡这片区域了。”

“还有,这些枪手到底是谁派来的,你们有消息吗?”

“我当然知道这时候要求派兵,会有损我们研究会的声誉,也会让远东的政治局势复杂。可现在事情已经失控了,我们随时有全军覆灭的危险,还要顾及面子干什么呢?”

“我相信方面会理解的。”

“好,你们先开会表决吧。”

何子鸿挂了电话,脸色一阵阴晴不定。

这次行动刚开始的时候,这位国际生物学界的权威,也曾豪情万丈。

因为在生物基因领域的重大贡献,他是两届拉斯克医学奖得主,并且获得了两次诺贝尔生物学奖的提名。

拉斯克医学奖,这个奖项的分量很足,在某种程度上,甚至比诺贝尔奖更加受到业内的认可。

这份资历,足够这让他跻身国际生物研究会的长老院,成为首席生物学家。

而那两次诺贝尔奖评选的败北,不但没有打击到他,反而让他在学术上更为痴迷。

在外兴安岭发现的这枚钩蛇鳞片,让他极为兴奋。

这头生物,实在是太奇妙了。

只要能亲眼见到它,了解了它的具体性状,再对比它的基因数据。就能知道它的那些奇异的能力,是如何进行基因表达的。

这注定将是生物学上的一次重大飞跃。

这是他作为一个生物学家,自我价值的最高兑现!

何子鸿也预料到了,这个项目,无论是前期的科研,还是后续的应用开发,都将是个极为浩大的工程。

自己一个人,哪怕耗尽余生,也是完成不了的。

基于这个事实,当他的学生杨拓主动请缨,要陪他一起来远东时,他非常高兴。

作为自己在科研上的接班人,杨拓是让人满意的。

他足够聪明,也足够勤奋,而且最关键的是,杨拓是个人。

作为一个久居海外的华人科学家,何子鸿内心深处,多少还是抱为祖国传薪火的想法。

之前在春宁的四季宾馆,他在林朔面前的表态并不是一种惺惺作态。

这次外兴安岭之行,他确实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。

可是,王勇那具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,就好像当头一盆冰水浇下来。

他开始质疑自己,究竟有没有让这些年轻的士兵,为自己牺牲的权力。

他自己不怕死,但不代表别人也要为他的科研理想而死。

这种自我拷问,让他寝食难安。

他是个学者,是个读书人,他这辈子虽然经常拿刀,但那是造福人类的手术刀,不是屠刀!

现在外面不知道潜伏着几个枪手,肯定还会继续死人。

何子鸿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帐篷里,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。

“老师,你动摇了吗?”

帐篷内忽然传来的嗓音,让何子鸿全身一震,回过神来。

原来是杨拓,拄着拐杖,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帐篷里。

“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?”

“就在刚才,老师你走神了。”

“你这个伤,怎么能随意走动呢?”

何子鸿站起身来,亲自扶着自己的学生,让他坐到之前自己坐着的折叠椅上。

“老师。”杨拓没有推辞,坐稳之后把拐杖靠在椅子边上,目光灼灼地看着何子鸿,“您还没回答学生的问题,您是不是动摇了?”

“哎。”何子鸿叹了口气,“我已经让元老院就派兵一事,进行表决了。”

“俄罗斯派兵?”杨拓眉头一皱,说道,“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方面的误会,才委托国际生物研究会处理这件事的。现在元老院一旦建议派兵,不就承认我们对此事已经无能为力了吗?”

“杨拓啊,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?”何子鸿反问道,“我们被狙击手伏击了,现在整片大兴安岭,到底还有多少狙击手潜伏着,我们不知道。谁在对付我们,我也不知道。这种局势,本来就超出了我们国际生物研究会的能力范畴。”

“老师。”杨拓看着何子鸿,轻声说道,“这点小事,就让你打退堂鼓了吗?”

何子鸿愣了一下,他跟杨拓对视了几秒钟,然后在自己这个学生的眼睛里,看到了浓浓的失望。

这种失望,深深地刺痛了何子鸿,他一下子变得暴跳如雷!

他能忍受林朔对他的不敬,因为他知道林朔是奇人,而且跟自己隔行如隔山。

但杨拓不一样,这是他花了十年心血,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学生。

“这是小事吗?!”何子鸿吼道,“王勇已经牺牲了,这样下去每天都会死人的。”

“老师,慈不掌兵、义不理财。”杨拓说道,“我们搞科研的,就不应该有类似的觉悟吗?”

“你!”何子鸿脸色铁青,指着杨拓说不出话来。

“老师,要求派兵这件事,请您慎重。”杨拓拿起手边的拐杖,站起身来,“您别忘了,国际生物研究会每年的经费,有多少是提供的。这件事情,只允许第三方处理。请您相信我,一旦在远东地区进行军事异动,局面才会真正地失去控制。”

何子鸿愣住了,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,感觉像看着一个陌生人。

杨拓看着何子鸿,轻声说道:“这次失踪的一百八十二人中,有七十三人是公民。方面没有直接派部队过来,已经非常克制了。

老师,您放心,我还是您的学生。只不过这次行动,我受高层指派,确保对那七十三个中国公民的家人,有个交代。

至于您在得知了此事之后,还会不会接受我作为钩蛇科研项目的一员,我并不强求。

对我来说,科学是没有国界的,但科学家有。”

说完这番话,杨拓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走出了帐篷。

何子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,颓然坐了下来,从怀里掏出了那部卫星电话。

……

这天深夜,林朔和Anne空着手回来了。

魏行山带着人进行完今晚最后一次排查,两拨人在营地门口正好遇上。

魏行山从今天下午开始,就没停过,一直带队在附近山头摸对方的狙击手。出去的其他雇佣兵一拨拨地换着,魏行山却没换。

这十二小时折腾下来,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。

遇见林朔的时候,魏行山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,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。

“魏队,你的心情我理解,可你不能这样透支体力啊。”Anne关切地说道。

“总比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在我面前强。”魏行山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,“你们怎么样?八爷找到没?”

林朔一言不发,Anne摇了摇头。

“对了,Anne小姐,有件事情跟你汇报一下。”魏行山说道,“刚才我们在江边摸查的时候,发现了一具死尸。”

“死尸?”Anne跟林朔对视了一眼,接着又问道,“什么样的死尸。”

“别提了,没见过这么惨的死法。”魏行山说道,“整个人就好像被打桩机砸了一下,骨头全都碎成渣了,摊了一地。”

“在哪里?”林朔问道。

“西边两公里处。”魏行山指了指方向,“这小子是个狙击手,我们在他尸体边上发现了一把斯太尔SSG,也被砸扁了。”

Anne和林朔发现的那具死尸,在西北方向十五公里远的地方,显然不是魏行山嘴里说的这一具。

Anne看着林朔:“怎么感觉黑水龙王,正在帮我们对付这些狙击手?”

林朔点了点头,心里也有些不解。

“什么?你们的意思是,黑水龙王杀了那个狙击手?”魏行山问道。

“嗯,我们在其他地方,也看到了过类似的尸体。”Anne说道。

“这龙王爷可以啊,还真管事儿啊!”魏行山反应过来。

“这狙击手为了躲避林先生的嗅觉,都是从水里来回的。”Anne分析道,“黑水龙王对付他们,还真的比较方便。”

“那行,今天晚上我也拜拜龙王爷。”魏行山洒然笑道,“太他娘仗义了!”

“可是为什么呢?”Anne看向林朔,“林先生,您有什么想法吗?”

林朔想了一想,脑中忽然灵光一闪。

随后他叹了一口气,神情有些懊恼:“我早该察觉的。”

“察觉什么?”Anne问道。

“那个龙王使者,是个牧人。”林朔说道。

魏行山没听明白:“牧人?那是干什么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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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朔和Anne两人,虽然不是一身野战军的装扮,不过林朔背后的那个巨型的反曲弓,比起军装更为醒目。

所以他们刚刚上山,就引起了村民们的警觉。

在村民眼中,这把巨型的反曲弓,可能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黑水龙王的。

所以好几把黑乎乎的猎枪枪口,对准了林朔。

“站住!”一个中年壮汉呼喝一声,拦住了林朔和Anne的去路。

“请问,金老伯在吗?”Anne停住了脚步,朗声问道。

金老伯,就是之前接待林朔四人的那个老猎户,这家人姓金。

这种僵局,道理是一时三刻讲不清的,别人不信你,先找熟人才是上策。

“你是觉得我好骗吧?”

树林中,传出老猎户的声音,Anne扭头,发现这个眯缝眼的老汉,从一株大树后走了出来。

他手里没拿家伙,只有一根旱烟杆子。

此刻,雨已经停了。

老猎户从腰间系着的布袋里取出一两烟丝,塞进烟袋锅子里,用火柴点着了,抽了一口烟,这才继续说道:

“丫头,你之前嘴里可没一句真话啊!”

“老爷子,那是没办法,我们要是真的说出来历,这不是怕您担心嘛。”Anne马上说道,“其实您放心,我们不是俄罗斯官方的,而是国际生物研究会的,这次来呢,就是想考察一下这里的情况。”

“考察?”老猎户说道,“考察还需要这么大阵仗?他们这些人我不认识,手里的家伙我可认识,这是俄罗斯军方的武器。怎么,这儿的事情,你们以前不管,现在想起来要管了?”

“不是。”Anne赶紧摇了摇头,“您应该知道,防人之心不可无啊,更何况还不是人呢。我们总要有一些防卫力量,这些只是自保而已。我们已经弄清楚了,这里伐木工失踪的事情,跟黑水龙王是无关的……”

“行了。”老猎户摆了摆手,“你这丫头说话,我现在是一个字都不信。”

说完这句,老猎户看向了林朔,说道:“老汉我看出来了,你们这帮人,你是领头的。

我们这儿的人,都没念过什么书,可知恩图报这四个字还是懂的。

你救了我的命,我的命可以还给你。

可龙王爷,对我们全村有救命之恩,你们想动它,从我们尸首上踩过去!”

老汉这番话说完,树林里的人纷纷响应:

“没错!”

“我们手里的家伙比不上你们,可我们人多!”

“今天非灭了你们不可!”

“真要干起来,我们为龙王爷死一半人,把你们留在这儿,也算值了!”

“龙王爷会保佑我们的!”

“小子,你今天死定了!”

村民们你一言我一句,个个神色凶狠,似是马上就要扣动手里的扳机。

这片林子的所有猎枪,都正对着林朔。

老猎户也一直盯着林朔,似是在等他的回应。

林朔看了老汉一眼,点点头:“我觉得,你说得有道理。”

“嗯?”大家都愣住了,没明白林朔什么意思。

“那你先把欠我的帐,还了吧。”林朔淡淡说道。

老汉正往嘴边递的烟嘴儿,就这么生生地停在嘴唇边上,整张脸都僵住了。

之前林朔在老汉家门口,吓摊了一头失控的猪,救了老汉一命。

也正是如此,老汉才招待了他们。

按理说,老汉欠林朔一条命,可谁都没想到,林朔还真会要这笔账。

“你怕死啊?”林朔问道。

“你……我……”老汉脸色一狠,像是要说什么,可话儿在嘴边,就是说不出口。

“你当然怕死了。”林朔继续说道,“谁不怕死?黑水龙王你是见过的,长什么样?吓不吓人?你当年都尿裤子了,我们就是一群怪胎,不怕?不带家伙人马就敢来考察?

今天上午,黑水龙王现身,我就在江边。

真要是冲它来的,我们二十杆枪架在山头上,神仙难躲一溜烟,这二十溜烟下去,你们就该看到一江血水,而不是什么龙抬头!

今天你想跟我翻脸,可以。

你先死这儿,把我们之间的帐消了。然后你们想怎么玩,我都接着。

我还告诉你,我们不是俄罗斯官方的,在这儿背几条人命,无所谓。”

林朔这番话,不仅把老猎户说得一愣一愣的,就连Anne的嘴巴,都张成了“O”形。

这也太强硬了!

真要是对方吃不住面子,动起手来,这可怎么收场?

Anne已经在心里写辞职报告了。

不过她很快又不想这茬儿了。

因为她明白过来,真要是动起手了,双方出现伤亡,根本不用她写什么辞职报告,国际生物研究会会把辞退信甩她脸上。

可是现在,说出去话,泼出去的水。

Anne那一身隐藏在妙曼体态下的肌肉,开始紧绷起来。

树林里,一片安静。

老猎户停在嘴边的烟嘴儿,终于被他送进了嘴里。

老头儿抽了几口烟,眯缝眼咕噜咕噜转着,似是在考虑着什么。

林朔说完这番话后就不再言语,而是观察老猎户的反应。

之前敢这么说,他是看准了这老头儿吃硬不吃软。

真要是动起手来,就他们这些土制猎枪,林朔有把握能全身而退,但营地里魏行山的反应,他无法预测。

死一地人,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。

现在看到老猎户这些小动作,林朔心里有底了。

他于是更不着急,静静地等着老猎户的下文。

“这是我们的地盘,你们滚出去!”

老猎户扔下一句话,在树干上磕了磕烟袋锅子,背着手下山了。

山上的村民,在老猎户下山之后,也陆续散去。

一场风波暂时偃旗息鼓。

……

林朔和Anne刚走进临时营地,魏行山就兴冲冲迎了上来。

“Anne小姐,千钧一发啊!”魏行山一脸庆幸地说道,“我老魏嘴笨,这种阵仗还真没什么办法,多亏你来了啊。”

“这次可不是我的功劳。”Anne摇了摇头,一双美目看向了林朔,“是林先生摆平的。”

“哎呦,林先生,没想到你还会谈判专家的活儿呢?”魏行山笑道,“平时没见你嘴皮子这么溜啊。”

“我刚才说话的时候,离这儿不足一百米。你聋了?”林朔抬头瞟了魏行山一眼,“这么埋汰我有意思吗?”

“哈哈。”魏行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,“这不是想夸您几句嘛。”

“对了,杨博士怎么样了?”Anne问道。

魏行山看了身后的帐篷一眼,说道:“何教授看过了,胫骨骨折,这种伤听起来吓人,其实还行,不用动手术,夹板一固定,三个月后就好了。”

“那也是骨折啊。我们应该安排一下,送他回去。”Anne说道。

“别费那劲了,没用。我和柳青早劝过了,不听。”魏行山摇摇头,随后看向了林朔,“要不咱们的谈判专家去试试?”

“要不你欠我的帐现在也还了吧?”林朔淡淡说道。

“我老魏还没娶媳妇儿呢,命可不能还你,先欠着。”魏行山打了个哈哈。

“魏队。”Anne这时候说道,“跟其他兄弟说一声,我们准备拔营。”

“刚才我其实听见了。不就搬家嘛,没多大事儿。”魏行山点点头,“你们先跟何教授他们聊会儿,我让人准备一下。”

……

林朔和Anne两人,一进杨拓的帐篷,就觉得这儿的气氛透着一丝古怪。

按理说,杨拓刚摔断了腿,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老师何子鸿,应该愁容惨淡才是。

没想到一掀帘子,看到的却是两张兴奋的笑脸。

这两师徒俩正在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,看到林朔和Anne进来,这才停止了讨论。

“林先生和Anne小姐,你们快来坐。”何子鸿笑着打招呼道。

这次从贾林达运过来的帐篷,不是平民野营用的那种小帐篷,而是军用的大家伙。里面空间接近十平方米,一进来还真有室内的感觉。

林朔和Anne席地而坐,Anne过问了一下杨拓的伤情。

“小伤,没事。”杨拓看了一眼已经打上夹板的左腿,摆了摆手,神情很振奋,“这次,真是不虚此行啊!”

“林先生,我应该先向你道歉。”何子鸿陈恳地说道,“不应该没有你的允许,就带着小杨去江边。可是,也请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。我们这次来到外兴安岭,不仅仅是因为事业上的梦想,同时身上也有不小的压力啊。”

“没事。”林朔摇了摇头,“这次运气不错,只是断了腿。下次命都没了,你就不用向我道歉了。”

何子鸿被呛了一句,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。

“何教授您不要介意,林先生其实也是在关心你们。”Anne笑了笑,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,随后正色说道,“不过,你们这次擅自行动,也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。何教授,您在国际生物研究会里,级别确实比我高。可这次任务,我是负责人。我希望您能在行动之前,至少向我报备一下。”

“Anne小姐说得没错啊。”何子鸿点点头,“这次是我鲁莽了。”

“不过收获很大啊!”杨拓说道,“能亲眼看到那么巨大的奇异生灵,还留下了影像资料。断一条腿,值了。”

“你们这群做学问的,有时候比那些村民还可怕。”林朔摇了摇头,“他们信奉神明,是为了保平安,不会把命搭上。而你们呢,狂热得连命都不要了。”

对于林朔的话语,帐篷里的两位学者似是充耳不闻,杨拓反而问道:“林先生,我们什么时候去捕获黑水龙王啊?”

林朔没搭理他,站起来走出了帐篷。

何子鸿和杨拓一阵错愕,随后纷纷看向了Anne。

Anne微微一笑:“两位别着急,其实,事情是这样的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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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避免跟村民的不必要冲突,半个小时之后,临时营地开始搬迁。

魏行山拿出了地图,向林朔请教:

“林先生,您看,咱在哪儿扎营比较好啊?”

林朔指了指地图上的贾林达:“你们最好回去。”

“您别开玩笑。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,您让我们怎么回去啊?”魏行山说道。

“再待下去,会死人的。”林朔说道,“今天上午的事儿,听说了吗?”

“听说了。”魏行山点点头,随后正色说道,“林先生,这一路我也看出来了,你这人嘴硬心软,咱们兄弟的命,你看得挺重。不过啊,我们这趟来,拿得是这份钱,干得是这份活,也请你理解。”

林朔抬头看了看魏行山,心里暗叹一声,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山头:“这里还可以。”

这个山头,就是林朔之前观察黑水龙王的地方,是这里方圆百里最高的地点,视野极佳。

山上有山泉水,两公里之外就是无名江,水源也不用愁。

“那就这儿吧。”魏行山咧嘴笑了笑,“其实我跟您说实话吧,之前哥儿几个心里是有些不安,因为我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。可今天上午杨博士他们从江边回来之后,把黑水龙王跟我们一说,我们反而心里有底了。不就是一条大蛇嘛。再大,它也是条蛇啊。对我们来说,动物这东西,大其实不可怕,越大还越好瞄呢!”

林朔摇了摇头:“我们这次的目标,不是黑水龙王。”

“啊?”

“具体的原因,你去问Anne小姐。”林朔懒得解释,继续说道,“我们这次的目标,比黑水龙王厉害。而且据我所知,枪弹的效果很一般。”

……

营地的搬迁过程并不复杂,因为中国方面提供的橡皮艇,前天到了。

这次一百八十二人失踪,有一大半是中国公民。中国方面的态度很明确: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

同时,外兴安岭靠近国境线,地理位置敏感,俄罗斯军方不便行动,只能委托国际生物研究会这个第三方来处理此事。俄罗斯除了结算费用外,还提供装备援助。

可是外兴安岭距离俄罗斯中心局域实在太远,运输极为不便,直到国际生物研究会已经派人进入事发地点了,装备清单上还有一大半没到位。

中国方面在了解事件进展之后,提出除了武器之外,其他装备物资由中国提供。

前天俄罗斯上午刚刚同意这个方案,到了前天晚上,中国的五艘橡皮艇就到位了,停靠在贾林达的码头上,上面载满了各类物资。

这些变动,已经在山里的林朔一行人并不知晓。魏行山昨天天没亮接到通知,赶紧派一支小分队去贾林达,把这五艘橡皮艇开了回来。

橡皮艇抵达附近水域的时候,林朔他们正在被龙王使者忽悠着。

之后,魏行山他们用一天的时间搭建起了临时营地,只睡了一宿,就被村民们拿着猎枪围上了。

没办法,事已至此,只能搬家。

好在新旧两个营地,都靠近水边,而且水路贯通,有这五艘橡皮艇帮助运输,省了不少事。

这天天黑之前,新营地就初具规模了。

山顶风太大,新营地的选址,还是在半山腰,就在一条小溪边,依山傍水。

虽然照明设备已经有了,不过天一黑,大家还是习惯性地生起了篝火。

除了几个值夜警戒的,大多数人围坐在篝火边上。

充足的物资保障,带来了高涨的士气。大伙儿一边烤火,一边吃着用铁锅煮出来的大米饭,别提多开心了。

林朔、Anne、何子鸿、魏行山、柳青这五个人,晚饭后没在篝火边待着,而是钻进了帐篷,商量接下来的事情。

杨拓没有参与,他今天早上摔断了腿,上午心情亢奋不觉得疼,下午开始脸色就不太好了,这会儿吃了药,已经睡着了。

“事情现在有些难办啊。”帐篷里,何子鸿率先开口道,“我们这次来,是解决黑龙江北岸的奇异生灵问题,可现在,据林先生推断,这里居然有两头奇异生灵。一条黑水龙王,一条钩蛇。而造成那一百八十二人失踪的奇异生灵钩蛇,我们居然没有任何新的线索。”

“继续向村民们打听情况,我看是不可能了。”魏行山挠了挠头,“今天没打起来就算不错了。”

“是啊,没有当地群众的支持,这事情举步维艰啊。”何子鸿接了一句,看了一眼林朔,嘴皮子动了动没开口,最终还把目光投向了Anne,“Anne小姐,你有什么想法吗?”

Anne抬起头来说,说道,“目前我们在现场看到的是黑水龙王。根据林先生描述,钩蛇的体型,只会比黑水龙王更大。这么大的一头奇异生灵,既然在此地出现,怎么会没有目击者呢?这点让我很困惑。”

“对啊。”柳青这时候眼睛一亮,说道,“这不会是场骗局吧?”

“这……”何子鸿沉吟道,“可那枚钩蛇鳞片,还有林先生在现场闻到的钩蛇气味,又怎么解释呢?”

“可能是人为布置的。”柳青说道,随后看向林先生,“林先生,您闻到的气味,有没有可能被人动手脚?”

林朔思考了一阵,说道:“钩蛇在现场留下的气味非常微弱,我只能隐约感觉到,所以不排除是人为布置的可能性。但那枚钩蛇鳞片,我仔细确认过,气味很新鲜,离开活体不足一个月,这点不会错。所以我确定,钩蛇还活着。”

“但是不是就在这里呢?”柳青反问道,随后似是想通了什么,“不会是有人借我们的手,要除掉黑水龙王?”

“不对。”Anne摇了摇头,“如果钩蛇不在这里,黑水龙王的伤,就无法解释了。”

“没错。”林朔点头道,“龙王使者把这个情报透露给我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这条黑水龙王,气息里都是血腥味,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。除了跟它体型差不多的钩蛇,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。”

众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。

“对了。”何子鸿似是想到了什么,问道,“林先生,根据你的了解,钩蛇有没有能力,让一百八十二人同时失踪呢?”

林朔摇了摇头,犹豫了一下,说道:“不能确定。”

其实林朔想说的是“不能”,不过他想起六年前的雷雨夜,顺势在“不能”之后加了两个字。

钩蛇的能力,《九州异物载上》早已经写得明明白白:肉身之强悍,天下无双。

可六年前,它展现了另一种全新的能力,这种能力诡异绝伦,让人无法置信。

林朔已经想到了对付钩蛇的办法,但他不想跟别人解释,所以只能这么说。

“哎呀,疑点重重啊。”何子鸿感慨道。

“要不把黑水龙王先干掉算了。”魏行山说道,“这么大的家伙,迟早是个祸害。”

“不行。”何子鸿摇了摇头,“这世上的奇异生灵有好有坏,是要区别对待的。我们国际生物研究会,从不滥杀无辜。”

“而且,要杀它也不容易。”Anne说道,“先不说它实力怎么样,我们现在怎么找它呢?”

“它只要不上岸,谁都找不到它。”林朔摇了摇头,“钩蛇也一样。”

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?”魏行山问道。

“再等等看吧。”林朔淡淡说道。

……

夜深人静的时候,林朔在自己的帐篷里坐着。

他所在的帐篷,在营地的最西边,也是营地里最靠近无名江的地方。

林朔现在已经明确,无论黑水龙王还是钩蛇,都是依靠这里的江河活动的。

所以,如果晚上出现什么意外,源头必然在水里。

自己守在这里,是最好的应对办法。

小八今晚不在,这只鸟说是去打探情报,是真是假估计只有它自己清楚。

也不知怎么了,今晚的林朔,感到有些疲倦,坐着坐着,脑袋就有些昏昏沉沉。

朦朦胧胧中,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。

这张女人脸,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,既年轻又苍老。

这张脸镌刻在林朔记忆的最深处,他出生以后,第一次睁开眼睛,看到的就是这张脸。

他叫不出她的名字,但却清楚她是谁。

她深情地注视着林朔,眼中噙着泪。

“妈妈……”林朔呢喃着醒了过来,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。

林朔用袖口擦着泪水,还来不及回想梦中的那张脸庞,心中却警兆骤生!

他身边的追爷,那把巨型的反曲弓,弓弦正在不断颤动,发出“嗡嗡”的示警声。

然后,一股熟悉的腥味,钻进了林朔的鼻子。

钩蛇!

林朔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,他以最快的速度拿起追爷,又从箭袋里抽出一枚箭,三两步窜到帐篷外!

篝火早就灭了,月亮已经下山,眼下,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,外面伸手不见五指。

林朔身后的营地,依然一片寂静,而他身前的夜幕,却厚重似铁。

而就在前方两公里外,那条无名江畔,江边的树木开始倒下。

树木倒下的巨响不断传来,离营地越来越近!

那条钩蛇,居然上岸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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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夜里,林朔等一行六个人,没有过那条河,而是返回了山上。

虽然林朔解答了那东西的来去途径,但那片废墟里,依然有很多未解之谜。

比如那一百八十二人为什么会凭空消失,如果是被那东西袭击,怎么会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。

再比如,河对岸的西村,为什么能够如此平静。

时间确实能够抚平伤痛、消除恐惧,可是东村受到袭击,距今不到一个月,这点时间,显然是不够的。

西村的人,凭什么不搬家?

带着这些疑问,众人决定先不过河进入西村,等到明天,大家准备一番再进去。

回到山上,天已经擦黑了。

雇佣兵们在山上找到了水源,那是一条小溪,应该也是村子里那条河的源头之一。

就在这条小溪边上,大家燃起篝火,团团围着。

“这事儿透着蹊跷啊。”魏行山掰断一根树枝,续进火堆里,缓缓说道。

“是啊。”何子鸿也说道,“这里的事情,从目前的情况看,远远不止一起生物袭击事件那么简单。”

“老师、魏队长,我其实不用想得那么复杂。”杨拓扶了扶眼镜,神色平静地说道,“我们此行的目的,是很明确的,就是找出那头奇异生灵,然后尽量捕获它。其他的事,跟我们国际生物研究会无关。”

杨拓这番话出口,让周围安静了片刻,随后魏行山点点头:“杨博士说得有道理。我们不是俄罗斯警方,不是来破案的。”

“魏队。”这时候王勇说道,“刚才你们在山下勘察的时候,我们几个兄弟在山上,也觉得有些奇怪。”

“怎么了?”魏行山问道。

“说不上来。”王勇犹豫了一下,然后说道,“魏队,你还记得两年前,在北非的事儿吗?”

王勇这番话出口,林朔发现魏行山的脸僵了一下,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。

“两年前北非发生过什么事啊?”柳青似是也看到魏行山的反常,轻声问道。

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。”魏行山说道:“两年前,我和王勇,还有这里其他几个兄弟,还是在役特种兵。具体在哪支部队,就不方便透露了。总之是以国际维和部队的名义,在当地执行一项任务。那次我们算是栽了,十六个人进那片林子,活着出来的,只有五个。”

“被埋伏了。”王勇叹了一口气,“事后我们才知道,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,远远跟了一路。”

说到这里,王勇顿了顿,把目光转向魏行山:“魏队,可能是我神经过敏。今天晚上我在山上警戒的时候,有一种回到北非的感觉,总觉得有人暗暗盯着咱们。”

“排查过吗?”魏行山问道。

“当然排查了。”王勇摇了摇头,“没发现什么。所以啊,我说可能是我神经过敏。”

“也可能,对方是高手啊。”魏行山两道浓眉皱起,看向了林朔,“林先生,你这方面灵,有察觉到什么吗?”

林朔闻言,急速地抽动了两下鼻翼,感受着鼻腔里的各种味道,随后缓缓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不过,我的这套办法,侦查野兽很灵。但如果是猎人圈里的人,那就不一定了。”

“为什么呢?”Anne问道。

“我林家的这些能耐,除了几个压箱底的手段,其他的法子同行多少都知道些,尤其六大家里的猎人,跟我们林家并肩作战多年,都是知己知彼的。既然知道我们林家有什么本事,他们自然就知道怎么防。”林朔淡淡说道。

“六大家?”柳青好奇地问道,“那是什么呀?”

林朔白了她一眼:“我既然收了钱,要把活儿干漂亮,你们这些人自然最好少死几个。所以我才透点消息给你们。目的,是告诉你们别大意。但我也不傻,要是告诉你们六大家分别是谁,下一单买卖,你们就不一定找我了。”

“林先生过谦了。”Anne微微笑道,“哪怕在猎人六大家里,您也是首屈一指的高人。”

“猎人六大家各有所长,不能去比的。”林朔摇了摇头,看向了魏行山,“魏队长,其实身处荒郊野外,有时候我们身为动物的直觉,要比知识和经验更有用。我虽然暂时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,但还是要小心一些。”

“林先生说得不错。”魏行山抬起头来,看向了周围的雇佣兵,“今晚,值夜人手加倍。”

“是!”

……

这天晚上,林朔只喝了一些溪水,既没吃东西,也没睡觉。

他在营地角落一坐,又是整整一夜。

早上起来,柳青算是明白过来了。林朔这个人,无论是吃还是睡,气魄都很大,都是属于那种一次性解决问题的。

拿吃饭来说,一头六十斤的狍子下去,他能几天不吃饭。

睡觉呢,之前路上睡了一路,柳青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懒的男人,结果一进山,他就不合眼了。

柳青早上把这事儿跟Anne一说,Anne倒是神色如常:“猎人都这样。”

“这好像跟我们印象中的猎人不一样啊。”柳青说道。

Anne说道:“那你以前听说过那么大的动物吗?”

柳青摇了摇头。

“既然自然界有这种动物,那我们人类,就会有对付它们的人。”Anne说道,“对付奇异生灵,必须要靠传承猎人,只是这两者,如今不为人所知罢了。”

……

在确定了那头行凶的奇异生灵,是从河流来往之后,林朔的嗅觉就难以跟踪了。

这里依然属于黑龙江流域,水网谈不上密集,但也算得上四通八达。

这条河,就通往之前众人路过的那条大江,那条江又汇入黑龙江。

那头奇异生灵尽管体型庞大,可黑龙江流域之大,那是地理级的,跟生物级的巨大完全两个概念,就这么愣找,无疑于大海捞针。

所以,要找到这头奇异生灵,还是需要当地人的情报支持。

可林朔此行十九个人,多半是军人出身的壮汉,身上还配着精良的武器。要是都下山,那就是鬼子进村。村民防还来不及,想听他们透点儿情报,那比登天还难。

当然,可以恐吓或者逼供,不过这种手段,显然不符合国际生物研究会的行事风格。

这天清晨,临时营地里大家起身之后,开始商量下山进村的人选。

Anne本人和柳青,是最先被确定下来的。在打探消息方面,女人有天生的优势。而这两个,绝不仅仅是一般的女人。

杨拓,被何子鸿夸赞为“每逢大事有精气”,也跟着去。

最后一个名额,众人看向了林朔。他是此行最强战力,而且身材瘦削,不醒目。

林朔拍了拍身后的反曲弓,摇了摇头,意思是这东西太扎眼。

“林先生,追爷您就留在这儿。”魏行山沉声说道,“我以军人的尊严起誓,我会替您守好它。”

魏行山是第一个被排除在下山人选外的,他个子太大,面相又太凶。

林朔看了魏行山一眼,神情并不那么信任,开口:“记住,你欠我条命。”

魏行山神情一怔,随后重重点头。

说完这番话,林朔又对八哥鸟说道:“小八,你跟他一起看好追爷,要是有风吹草动,第一时间下山通知我。”

“好咧!”小八应了一声。

商讨完毕,这一行四人,都换上了一身徒步登山客的打扮,穿得花花绿绿的,开始下山。

山下的视野,相比于山上自然差了不少。在山边绕过那条小河,四人顺着小路走了有半个小时,这才遥遥望见西村的村口。

“快看!那是什么?”柳青眼尖,远远地看到了村口的景象,不由得惊呼出声。

一条大蛇,正盘踞在村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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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外兴安岭的这座不知名的小山村,东村在两个月前被巨大的奇异生灵袭击,一百八十多人失踪,房屋被夷为平地。

从现场发现的线索表明,这头行凶的奇异生灵,是一条巨大的蛇类生物。

而现在,就在林朔四人眼前,西村的村口,居然盘踞着一条大蛇!

它哪怕就这么盘着,就有两层楼那么高!

中国特种兵狙击大队出身的柳青,在瞳孔剧烈收缩的同时,一只手已经反手探进了身后的背包。

背包里,藏着一把柯尔特M2000型手枪,拥有十五发备弹。

这是他们四人下山带着的唯一一把武器,原本只是以防万一,藏得地方并不那么顺手。

但柳青还是第一时间摸到了这支枪,那么大的目标,柳青确定自己弹无虚发。

可这已经摸到枪的手,柳青却抽不回来。

因为她的腕子,已经被林朔闪电般地伸手,一把给叼住了。

柳青下意识地挣了一下,没挣脱。

“你干嘛?”柳青看向林朔。

“你干嘛?”林朔抬着眼皮看着她,反问道。

“蛇啊!”柳青愕然道。

“看仔细点。”林朔淡淡说道。

看到林朔这副平静如水的表情,柳青的心神也稳了下来,仔细地打量前方两百多米外的那条大蛇。

“它怎么一动不动?”柳青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。

“柳副队长。”杨拓扶了扶眼镜,叹了一口气,“你见过哪条蛇,蛇皮结构跟树皮一样,疙疙瘩瘩的。”

“那就是树皮。”林朔说道,“假的。”

柳青全身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,她也看清楚了。

那就是条假蛇,就跟中国的舞龙一样,区别的是中国的纸扎舞龙是用纸,这条蛇则用树皮。

不过做得确实像,远远一看,就跟真的一样。

“这村人,没事干在村口放条假蛇干嘛?”柳青不由得嗔怪道,“吓死人了。”

“刚被蛇袭击过,又在村口摆条蛇。”杨拓也疑惑道,“这是什么逻辑?”

林朔松开了柳青的腕子,说道:“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?”

……

这座村子远看没啥动静,林朔这四人一进来,发现还挺热闹。

这种热闹并不是喧闹,而是那种时刻不停的忙碌。各家各户都忙着进进出出,似是在张罗着什么事情。

一声猪叫,打破了这种忙碌的寂静。

林朔他们路过的第三个院子里,正在杀猪。

五个青壮男人,按住了案板上不断挣扎的大白猪。

一个六十出头的老汉,背着手出了正房的门,瞥了一眼院子内外的情景,没去管院子里杀猪的事儿。

他拎了把竹椅来到院门口,取下腰间别着的旱烟杆,划了跟火柴点上,坐下来吧嗒吧嗒抽着,一双眯缝眼,开始上下打量院门外站着的林朔四人。

“大爷您好。”Anne连忙打招呼。

“打哪儿来啊?”老汉抽了几口烟,问道。

这里距离黑龙江不过二十公里,当地方言,还是一口大碴子味的中国东北话。

Anne溜着一嘴京片子:“我们是从中国来的登山者,这不在这儿迷路了吗?能向你问个道儿吗?”

“呦,江对岸来的。那你们这脚力可不错啊。”老汉夸了一句,随后问道,“东南四十里外,黑龙江边有个小镇叫做贾林达,你们是从那儿来的吧?”

“是啊。”Anne点点头。

“在山上过了夜?”

“嗯。”

“看你们这细皮嫩肉的,倒是能吃苦。从这儿往北走,还有个村子,比这儿大一些。不过离这儿四十多里地呢,一口气可走不到。”

正说着,院子里的猪叫声一阵高过一阵。老汉瞥了一眼院子里,脸色僵了僵。

那头大白猪,居然已经挣脱了众人,在院子里一阵疯跑。

五个男人又是后面追,又是前面堵的,乱成一锅粥。

老汉在门边磕了磕烟袋锅子,骂道:“一群傻狍子,连头猪都杀不了。”

正骂着,那头大白猪似是终于找到了出口,头一扭就向院门口冲了过来。

这头猪体型就跟一辆小坦克似的,足有四百来斤,它这一变方向,院里的男人们慌了:

“爷爷小心啊!”

“爹!快让开!”

小辈们急了眼,老汉神情却还算镇定。

村里没专门的屠户,村里每逢办事杀猪,一般都请他这个老猎户主刀。

这辈子,他送走的猪,大大小小也有几百头了。

没想到这次,报应来了。

这猪就这么冲过来,老汉这一走神,要躲已经来不及了。

就在老汉愣神的功夫,他身边的四人中,有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斜跨一步,挡在了老汉跟前。

而院子里的那头大白猪,在离院门口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,一个急刹车生生停了下来。

这头猪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,随后开始全身颤抖,不一会儿,就抖得跟筛糠似的。

年轻人再往前走了一小步,那头猪一下子屎尿失禁,四肢一软趴在了地上。

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。

“还愣着干什么?捆上啊!”老汉喊了一声,院子里的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,七手八脚地一拥而上,把猪捆了起来。

林朔看到猪已经捆上了,慢慢转过身又退出了院子。

老汉一双眯缝眼看着林朔,一番欲言又止,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:“小伙子,你们四个留下来吃饭吧。”

“哎呦,那多不好意思。”Anne接话道。

老汉没看Anne,只是盯着林朔。

林朔嘴角一扯,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:“我饭量比一般人大。”

老汉点点头:“我这儿管饱。”

……

这天,四个人在老汉家里,结结实实吃了两顿杀猪菜。

这里的猪,不比城市里的那种瘦肉猪,那是又大又肥,每个部位都是满满的油水。

老汉一家在林朔眼里,杀猪不怎么在行,做猪却很有一套。尤其是那副灯笼挂,也就是猪下水,做得有滋有味。

这两顿饭,林朔吃得还算舒服。不过他没有敞开吃,毕竟在这种村子里,人家杀一头猪不容易。

老汉的那股热情劲儿,就跟他们家自酿的烧刀子一样,不烫嘴,烧心。

两顿饭下来,老汉跟林朔四人之间,早就无话不谈了。

尤其是Anne,这女人不仅长得漂亮,嘴还甜,明明没一句真话,却把老汉一家哄得兴高采烈的。

在她嘴里,她跟林朔、柳青和杨拓,分别是一对小夫妻,都是中国名牌大学毕业,来这儿徒步旅游的。

为了遮掩林朔今天早上的事儿,她还替林朔编了个祖上三辈杀猪的身份,惹来林朔一阵白眼。

晚饭过后,大家酒足饭饱,杨拓和柳青说是要去外面走一走消消食,其实是去其他人家打探情报去了。

林朔和Anne留了下来,陪老汉聊天。

“老爷子。”Anne觉得火候差不多了,似是随口问道,“今天早上我们进村的时候,看到那条蛇是怎么回事啊!吓死我了!”

“嘿嘿,丫头别怕。”老汉笑道,“那是黑水龙王,保佑咱们的。”

“哦?”Anne顺势问道,“黑水龙王是什么啊?是神吗?”

老汉点了点头:“你们外地人不知道很正常。这黑水龙王,是咱们这方圆四五百里的守护神。”

“这黑水龙王,是不是一条大蛇,跟村口的假蛇一样大?”Anne又问道。

“嘿。村口的那尊蛇像,哪能跟黑水龙王比啊,咱顶多求个三分像。”老汉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,“黑水龙王,那可大多咯,也神气多咯。”

“听您这么说,好像您见过它似的。”

“那是啊。”老汉点点头说道,“我小时候,确实亲眼见过它老人家。”

“真的啊?您居然亲眼见过它?”Anne和林朔对视了一眼,马上问道。

“可不是嘛。”老汉点上了旱烟,“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吧,不懂事,在山上乱跑迷了路。结果呢,它老人家就出现在我面前了。哎呦,把我吓得啊,尿了裤子不说,还昏过去了。”

说到这里,老汉笑了笑:“嘿,你们可别笑我当时没出息。它老人家确实长得太吓人了。那个大呦!咱村口那尊蛇像,跟它比就是一条小泥鳅。它脑袋跟屋子差不多大,那身子就跟火车似的。别说我当时是个小孩儿,就算你们这四个小伙子大姑娘,看到了它老人家,也得背过气去。”

“那么大的话,那当然吓人了。”Anne接了一句,然后问道,“那后来呢?”

“后来第二天一早,我就在村口被我爹拍醒了,身上一点伤都没有。”老汉说道,“当时村里有老人说,那是黑水龙王,顺着咱村口这条河,把我给送回来了。”

说完这番话,老汉看了看窗外,脸上有些唏嘘:“我打了一辈子猎,身上冤孽重,打我长大进山以后,就再也没这个福气见到它老人家了。”

“听您这么说,这黑水龙王,是帮人的?”Anne凝神问道。

“那是啊,保佑着咱啊!”

“老爷子,那我问您件事儿。”

“啥事儿啊?”

“河对面的那片废墟,是怎么回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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